那人森然道:“如今我妻离子散,无家可归,只能来投奔你了。翟儿,你不会让阿叔流落街头的吧?”
“你——你做出那种事情,竟还敢招摇过市!我如今身在县衙,如何敢与你有所接触!若是你连累了我,我便保不住如今的差事了!”李翟又急又气。
“那又如何?”那人提高了嗓音,“证物已经被我毁尸灭迹,他们并无证据,还不是得乖乖把我放了?”
“翟儿,你虽不是我亲侄儿,但到底沾亲带故,有割不断的血脉亲情。这样的情形下,你可不能不念情分啊,否则,我少不得要同人说说当年的事了。”那人露出一嘴黄牙,显得愈发瘆人。
李翟眼底掠过愤恨,却只能忍气吞声:“……是,阿叔。”
“这才是我的好侄儿,”那人满意一笑,又道:“方才那小娘子为何会来县衙?”
李翟不耐烦地道:“她是永安坊姜记食肆的店主,也是我们公厨新来的主厨,负责县衙点心的制作。”
“姜记……”那人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浮起阴冷。
“……又是她啊。”他冷笑,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第70章 三鲜菌菇汤、糯米烧麦和松仁香菇
姜菀回到食肆时, 恰好赶上第一波来用晚食的客人进店。
她被风吹得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踏进店里。
“小娘子回来了!”守在柜台后的思菱连忙站起身,问道:“小娘子今日在县衙还顺利吗?”
一回到自家店内, 姜菀顿时觉得疲惫纷至沓来。她伸手扶住柜台, 道:“还好, 没出什么岔子。县衙公厨的几位师傅也很和气。”
思菱见她脸色不佳, 担忧道:“小娘子,你怎么了?”
姜菀只觉得方才外头的寒意愈发深入骨髓, 勉强摇头道:“我没事。思菱,我去后院卧房换身衣裳就过来, 宣哥儿那边还忙得过来吗?”
她说着,也不等思菱回答,便直接去了厨房, 见宋家姐弟正在忙碌。这会子客人还不算多,宋宣还可以应付, 看来往后自己须得这个时候回来才不会误了食肆的正事。
姜菀换了衣裳,又喝了几盏热茶,才觉得缓了过来。她从房中出来, 特意去看了眼蛋黄, 见它乖乖趴在窝里睡得正香, 便放心地去了前头大堂。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姜菀便让宋鸢去招呼,自己进了厨房。
“师父,你回来了, ”宋宣向着她咧嘴笑了笑,指着炉灶上冒着热气的锅, “这三鲜菌菇汤,我方才尝了尝咸淡正好,再炖上片刻便好了。”
三鲜菌菇汤最重要的便是汤汁的鲜味,不需要加太多重口的调料,用菇类本身的味道熬煮,适当加一些葱花、蒜末。白玉菇的味道很特别,姜菀听说有很多人吃不惯,觉得有种古怪的味道,她倒是觉得用白玉菇煲的汤很鲜美。
她生怕菌菇汤太素了,便又在拟定配料时加了些虾仁进去添点荤腥,待出锅时再撒上一把枸杞。客人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再放些胡椒粉进去。
正好又煮沸了一锅汤,姜菀觉得有些饿了,便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下去暖暖身子。饱腹后,她便想着继续把自己去县衙之前做了一半的活完成。
厨房橱柜里的案板上放着几只饱满的烧麦,姜菀是打算当明日的早食吃的,只不过还没做够数量。她趁着这会子客人略少了些,抓紧时间把剩下的馅料包进面皮,再捏成烧麦。烧麦馅是糯米加上木耳碎和肉末,先把面皮压出花边,再把一团馅料包进薄薄的皮中,将面皮捏出褶皱,留出豁口。上锅蒸熟后,那馅料透过莹白的面皮浅浅透出一层颜色出来,香而不油腻。
将剩下的馅料都包好,姜菀捶了捶腰,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她从厨房里走出来。这会子店内只有寥寥几人,姜菀一眼便看见一个郎君坐在角落的桌案处,正安静喝着汤。
那郎君看起来约莫有二十来岁,面上有些疲惫之色,但眉眼俊秀,身形颀长。他喝完了汤,小心翼翼地将碗筷挪到一边,这才从袖筒中取出一卷书,翻到其中一页看了看。
看完了书,他也没急着走,而是转头看着身后的墙发起了呆,神色中藏着几分跃跃欲试。
年轻郎君所看着的那面墙,正是先前姜菀打算用来给客人写诗题字用的。
自打姜菀把食肆角落的墙面挂上了白纸,边上摆上了笔墨,她便一直期盼着有哪位才华横溢的书生文人愿意挥墨留下字迹,然而却迟迟未等到。
这位郎君大概是诗兴大发了,他伸手欲去取边上的毛笔,却又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店内逡巡一番。姜菀见状,便走了过去,笑道:“郎君有什么需要吗?”
郎君见店家来问,便道:“这儿的白纸和笔墨是可以随意使用的吧?”
姜菀点头:“是。”
郎君如释重负,很快便提笔蘸了墨汁,略一犹豫,便在白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一首诗。
他的字丰润圆融,倒不似人那样清瘦。姜菀仔细辨认着,大概看出他的诗句是在怀念在家乡时悠游自在的时光,而末尾则隐晦地表达了对未知前路的忐忑与思考。
她若有所思,暗自猜测着这青年郎君的身份。
郎君写罢,搁下笔再度端详了一番,似乎有些不甚满意。片刻后,他转身过来,向着姜菀一笑:“一时有感而发,便借了店家的纸笔一用。”
姜菀弯唇一笑,看着郎君的模样,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那么便祝郎君来年高中吧。”
郎君微微睁大眼睛:“你怎的知道?”
姜菀见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浅浅一笑道:“我观郎君桌旁有行囊,面有风尘之色,似乎是疲于赶路;再看郎君的诗句,字里行间皆是一腔怀念故土之情,看其中的描写,显然不是京城人士;再者,郎君随身携带着书卷,极珍重爱惜,而诗中又流露出对日后情形的迷茫,我便斗胆猜测郎君是要参加来年春闱的士子,此时正在苦读诗书,为考试做准备。”
她话音刚落,身畔陡然传来一声轻笑。姜菀回头看去,却是徐望。他显然已经在一旁听了许久,轻轻击了击手掌,面露赞许:“姜娘子说得不错。”
那郎君不识得徐望,却对姜菀很是佩服:“小娘子说得一点没错,我此次跋山涉水进京正是为了赶考。”
姜菀记得春闱是二三月份的事情,不由得讶异道:“郎君这么早便来了吗?”
郎君微笑道:“家乡离京城有些远,我唯恐误了正事,便早早出发。正好云安城这边有一门远房亲戚愿意留我暂住,我便来了。”
“郎君如此刻苦,来年定能如愿。”姜菀说道。
郎君道了声谢,道:“小娘子如此聪慧,想来也是识文断字之人,不知对在下的拙作有何见解?愿听教诲。”
姜菀忙摆手道:“郎君高看我了,我只略识得几个字,并不甚通文理,怕是看不出这作品的意蕴。”她余光瞥见徐望,心想这位才是正儿八经的文人。
一旁的徐望上前几步,细细看了他写下的诗句,微一挑眉,说道:“郎君的诗写得颇有味道,只是字句雕琢上还需下些功夫。”他说着,便指出了其中几句中的炼字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