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吃得齿颊留香,说道:“阿姐,若是我在学堂也能吃上你做的菜便好了。”
姜菀习惯了她的撒娇,便没多说什么,只替她多夹了些菜。
饭后,姐妹俩在柜台后叙着话。姜荔突发奇想:“阿姐,你能不能在长乐坊开一家分店?”
姜菀手中抱着手炉,失笑道:“这店哪里是想开便能开的?若是没有食客,即便开了店也只会是白费力。”
姜荔煞有介事:“苏夫子教我们,世上无难事。”
“想开设分店,不仅需要银钱,还需要找到合适的铺子,”姜菀道,“既不能太大,也不能比现下的食肆小,还最好是靠近路边与坊门,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多的客人。”
原本这是玩笑话,然而下一刻,姜菀听见有辘辘车声在食肆外停住。她抬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娘子?”
姜菀颇感意外,从柜台后迎了出去:“你怎么来了?”
苏颐宁今日穿了身雪青色的衣裳,面上是微微的笑:“快过年了,今日我去东西市那边亲自挑了些东西,回程恰好路过这儿,便想着同姜娘子打声招呼。”
她的目光含蓄温和,慢慢扫视着食肆,启唇笑道:“方才听见姜娘子的话,似乎有扩充店铺的打算?”
姜菀赧然:“我和阿荔随口说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的。”
苏颐宁略一沉吟,说道:“姜娘子既然提及此事,我倒是有些话想与你说,与阿荔也算是有些不谋而合的意思在里头。”
姜菀引她入内坐下,沏了茶道:“苏娘子但说无妨。”
苏颐宁纤细的眉仿若笼上一层乌云,她幽幽叹气道:“我也不瞒姜娘子,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与家中阿兄阿嫂的关系愈发不好,如今我几乎不会回府,日常起居皆在园子里。”
“年后,学堂又会再招收一些女学生,到那时,每日需要准备的一日三餐饭食的份量会更多。我瞧裴娘子本就辛苦,怕她承受不住。可经历了前段时日那声势浩大的天盛毒药粉之事,我也怕若是再招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进来备饭食,会有不可预知的风险,”苏颐宁说到此处轻抿了口热茶,“思来想去,姜娘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菀口唇微动,却没急着出声,只听苏颐宁继续道:“但长乐坊与永安坊相距有些远,点心也就罢了,若是饭食送过来恐怕就会冷了。”
“苏娘子是想让我去松竹学堂做事?”姜菀问道。
苏颐宁摇头:“我是想问一问姜娘子,是否有在长乐坊也开设一家姜记食肆的打算?”
姜菀微怔。
“听闻从前,姜娘子曾与永安坊内的县学做过一段时日的生意,日日通过食盒的方式将午食送去,若是长乐坊内亦有这样一家食肆,便也可以用此法子解决学堂的午食或晚食。如此既能让裴娘子不至于过于劳累,又不会让饭食变得冷硬而难以下咽。”苏颐宁说得很细致,也很合理。
姜菀细细一想,这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她心中本就有想要扩充的念头,奈何囿于现实,不知该从何下手。第一步,这铺子并不好找。
苏颐宁似乎明白她的担忧,浅笑着道:“这些日子,我家附近的路边恰好有一处铺子在对外招租。因房主与我家也算是旧相识,我便也稍加留意了一下,那铺子看起来倒也很适合用作食肆。若是姜娘子有意,可以前去相看。”
姜菀思忖半晌,说道:“此事非同寻常,苏娘子容我思索几日再给出答复吧。”
苏颐宁欣然点头:“姜娘子请自便。”
她又坐了一会,便告辞了。送走苏颐宁,思菱与宋鸢一起围了过来,问道:“小娘子打算接受苏娘子的建议吗?”
一旁的周尧试探道:“只是如此一来,人手怕是不够用。”
店小二也就罢了,只是这掌勺之人实在不够分。姜菀拧眉,说道:“除非,我们再招几个人作为学徒,先跟着师父学一段时日。”
“可怎能保证做出来的饭菜同小娘子的手艺一样呢?”思菱问道。
姜菀说道:“这正是问题所在。即便我可以事先定下所有的食单和食谱,写清每一样菜的用量与火候,一旦开火,还是会出现种种无法把控的情况。手艺是需要慢慢磨合的,譬如宣哥儿,他如今便足以独当一面。”
“招到合适的人,统一好菜品,这都需要时间,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姜菀道,“因此,我须得慎重思考才能作出决定。”
接下来几日,她一直在掂量着扩张店铺一事的利弊,却迟迟没法拿定主意。
这日午睡起来,天又飘起了雨。随着天色愈来愈阴沉,雨势变大,淅沥落下,敲在窗棂上,发出规律的声响。这样缠绵的雨让屋内的空气变得愈发窒闷,姜菀想去关窗,乍一起身却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忙扶住桌角。
“小娘子不舒服吗?”思菱担忧上前。
姜菀正要摇头,却见食肆门被人推开,沈澹缓步走了进来。
他掸了掸衣裳上的雨珠,这才走近姜菀,说道:“阿菀,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想要告诉你。”
姜菀见他神色严肃,便问道:“怎么了?”
沈澹离她近了,才敏锐察觉到她面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他神情一凛,小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角,触手处微热,旋即敛容道:“你发热了。”
姜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兴许是着了凉,冻着了,不碍事,你说吧。”
“你的身子要紧,”沈澹转头吩咐跟自己一同来的长梧,“去请郎中来。”
长梧应声去了,姜菀只觉得头愈发晕了,脚底发软,身子歪了歪。沈澹忙伸手轻揽住她的肩,道:“回房躺着等郎中来,好不好?”
姜菀确实有些捱不住了,便依言点头:“好。”
两人正欲往后院去,却听见食肆门被人扣响了。
周尧前去开了门,来者却是徐望。
沈澹面色一沉,登时意识到了什么。姜菀意识还算清醒,疑惑道:“徐教谕,你怎么来了?”
徐望第一眼便看见了沈澹放在姜菀肩头的手。他眉眼暗了暗,却没说话,转而看向姜菀。
那是姜菀从未见过的一种眼神,两人分明是熟识的,可他的目光却好似第一次见到她,难以置信、若有所思......诸多情绪交杂在一处,隐约还透出一丝怜惜。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下一刻,沈澹的声音已然响起:“今日阿菀身子不适,恐怕不宜见客。”
徐望淡淡道:“沈将军难道不知我的来意?兹事体大,岂能耽搁?父亲今日在宫中,得了消息后已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命我先行一步来此。”
他目视着沈澹,说道:“沈将军难道不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