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吗，宁叔？”
回答他的是一个略显苍老的男人。
“没错，就是这。”
店门进来了四个人，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和两个差不多大的女孩，还有一位五十几岁的老大爷。
我们都看向门口。
老者带着眼镜，穿着正装，看起来像是他们中的领队，另外几人虽然也穿着正装，但一看就知道她们不太习惯这身衣服。
老者脱下帽子，在我们当中快速找到了路德，然后行了个礼。
“路德大人，我接到任务带人接手旅店，直到您回来。”
“宁先生，是您啊。好久不见。”路德起身微微点头还礼。
“宁先生，上次见面可是两年前了啊。”
“是啊，没想到我还能有机会来这里啊。”
“宁先生，”普诺莉小姐也起身问道，“这些孩子是……”
“男孩是我小侄子，女孩是我孙女。我最近身体不如以前了，一个人恐怕干不动了，也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带着他们来历练历练。”
宁先生冲着孩子们招手：“孩子们，给路德大人和普诺莉小姐问好。”
于是三个孩子也一起问好。
“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那旅店就交给您了？”
“没问题，路德大人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我相信宁先生。”
路德回头拍了拍手：“好了小伙子们，上坦克，准备出发！”
这就出发？不等赵毓哲吗？
我向路德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跟他说过了让他直接去冒险者公会。好了，收拾东西上车吧。”
路德颤颤巍巍站起来朝后院走去。
光从外表看，就能明白路德他们为坦克下了不少功夫。
比起上个月看到的坦克，现在的坦克前面加了锋利的刀片滚筒，经介绍我才知道那是在森林中开路用的。
一番赞叹后我拎着包裹爬进了坦克。
虽然之前也进过内部，但是这次给我的感觉又不一样。
听着发动机持续的嗡嗡声，我的心明显激动了起来，里面的味道不会让我皱眉，反而更加兴奋，心脏跳动得更快了。车里的内饰已经被布置好，沙发，桌椅，锅碗瓢盆，魔术灯都被精心摆放。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床，我们得自带被褥打地铺才行。
被灯光照亮之后，我们得以细致地参观坦克的内部。
上层房间被用作餐厅和厨房，有一根法杖被固定在墙壁里并且伸出去，路德告诉我它连通的是外面的炮管，可以让人在内部对外部的攻击做出反击。同时他还告诉我法杖旁边的操作台是用来观察外部和旋转炮塔的，只要把手按在石板上注入魔力就可以使用。
顺带一提，他说外面的炮管比小说中短很多是他自己锯掉的，不然在森林里很不方便。
下层的大房间就是我们平时呆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小房间是放发动机的，上次我已经看过了。
另外还有一个小房间是驾驶室，这个房间有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操作台采用的明显不是法阵，而是一些拉杆和按钮的结构，我猜这是为了让普诺莉小姐也能开动它吧。
“装备放楼梯底下，衣服什么的放在这边。”
马胜宁在我们之后下来，指挥我们放东西。
他指的地方已经有两包东西了，想来是鹤扬和赵毓哲的。
普诺莉小姐已经进入了驾驶室，我能听到宁先生和路德在交谈。
“我还以为您再也没法用这玩意冒险了呢。”
“我也没想到居然有办法突破父亲大人的禁令。”
“祝您一路顺风，路德大人。”
“谢谢您，宁叔。”
身体猛地一晃，我知道坦克开动了，耳边传来外面三个孩子的惊叹声。
发动机的嗡嗡声变成了隆隆声，我坐在沙发上，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我知道那是第一次正式冒险的激动。
路德已经告诉我们，这次和我们接的找东西之类的委托不一样，我们会直接以最快速度进入A级区，也就是难度与A级委托相当的区域，然后在里面呆一个月左右。而我们之前最多只进入过C级区，这也不由得让我感到紧张。
路德关上了坦克上方的活板门，从上面下来了。
“宁叔是谁啊？”
我问路德。
“哦，是文化部的官员，以前也常来帮我们看家。”
“他看起来快退休了吧？”
“是的，就这两年了。”
“那他到底平时做什么工作呢？”
路德耸了耸肩：“文化部本身就是养老部门，所以我猜......什么也不做？”
有了坦克的帮助，原来一小时走程的路我们二十分钟就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有马车挡在前面可能会更快。
我从驾驶室的窗户看出去，已经到了冒险者公会的正门，周围不少人在对“大铁盒子”品头论足。
“走吧，我们进去坐坐。”路德推开活板门，爬了出去。
鹤扬和赵毓哲已经在里面占好了一张大桌子，看到我们来了，他们兴奋地招手要我们过去。
不过我们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正是第一次来冒险者公会时想挖走文王的美女艾絮佩莉。
她把重心放在右腿，头又向左偏，站成了个月牙形，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路德？”
路德皱了皱眉，看向艾絮佩莉。
“你们重新开始活动了？”
路德点了点头。
“那看来今天的好委托又要被你们全抢走了啊。”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沮丧，但看起来并非如此。
路德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要让新人队伍尽快升级。”
这时她才注意到我们。
“这就是新人队伍吗？看起来很精神呢。”
我记得她当时名片上写着自己是S级冒险者，那我一定要注意礼貌。
“您好，我叫鹏博，请……哎？”
路德拽着衣服把我拉到了他后面。
“另外，艾絮佩莉小姐，请你克制一下，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艾絮佩莉接着说：“不能挑一个送我吗？再说，你都不让我们互相问好，我怎么记得住你这句话里面都包括谁呢？”
他们的关系真的像路德说的那样吗？如果是的话，那艾絮佩莉是不是太热情了？还是说她本身就是这种人呢？
我正想着，路德已经发表告别词了。
“有人在等我们，我们先走一步了。”
路德指了指那边的赵毓哲和鹤扬。
我才注意到鹤扬昨天出门后已经剪了短发，现在头发已经不过肩膀了。
“那好吧，拜拜喽。”
艾絮佩莉冲我们摆了摆手，上楼去了。
路德带我们去鹤扬身边坐下。
赵毓哲哈欠连天，看来昨晚也是没睡好。
子东问：“赵毓哲你对象呢？都来了几个月了也没见着人啊？”
其实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在学校时他就总是偷摸约会，毕业舞会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到他的女朋友，从那以后又再也没见过。
“她不喜欢谈情说爱的时候有旁人看着。”
“那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家教，给小孩教一些基础的魔法。”
“她是哪个院的来着？”
“元素的。”
这时，我突然想到：每次谈到赵毓哲的女朋友，总是用“她”来代替，似乎从来没听赵毓哲提过她的名字。
于是我问：“她叫什么来着？”
赵毓哲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王一伶啊，没告诉过你们吗？”
“没有，你当时说表白完了再告诉我们，然后就......”
文王难得地插了一嘴。
“算了，反正现在我们知道了。”
“好了，八卦节目就到这吧，我们该干正事了。”路德打断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挑委托，走吧，去委托墙看看。”
委托墙下人并不多，很容易就能挤到墙前面。墙上的委托各种各样，大部分委托都是新发布的，不过也有贴了很长时间没人接的。尤其是级别越高的委托越是如此，A级委托和我一个多月前来的那次几乎完全相同。
“咦？我们上次来时就有那个委托吧？”鹤扬指着一个收集魔物材料的委托问。
“是啊，看来是没人接啊。”我摇了摇头。
“可是这张比其他的都要新上不少。”
确实如此，刚才我只顾着看内容，现在两边一对比，确实有一些比较新，但是发布日期却比较早了。
“那种是有人接了，不过一周之内没完成，这里就会重贴一张，”李成走过来摸了摸那张写有委托的纸，“旧的那张也不会过期作废，谁先完成算谁的。完成的时候其他的委托纸回被标记，他们就知道这个委托被别人抢先了。”
李成伸手把那张委托揭了下来。
“我们要做这个委托吗？”
“不，我们要把A级，B级的都拿走。”
全拿走？我们做得完吗？
于是我问道：“这样不会挨骂吗？我听说每次最好只拿一张的。”
“无所谓，只要和工作人员说一声，让他们直接补上一张就好。”
这就是相当于放弃了自己一周的独自霸占委托的时间来换取多个任务同时进行的权力吧。
“然后拿的时候也要看一眼，”李成又把一张委托撕开一个角，“比如这个就得贴回去，因为这是冒险队在为某个行动招自由人。”
“因为我们不能和政府外的冒险队合作？”
“嗯......也有这方面原因，不过主要是因为自由人在队伍里可能会很容易地被抛弃。”
确实如此。如果我们的队里多了一个不认识的自由人，我猜在他遇到危险时，我恐怕也不会拼上自己的命去救他吧。
“这种救人的委托最好也不接，尤其是指明了要活人的。要先去见委托人，大概率哭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然后要找人，大概率会有恶战，要是真的救回来还好，要是他们只剩下尸体了那我们就做白工了。就算委托人愿意给我们赏金，我们也不愿意拿死人的钱。”
李成又揭下一张委托，继续说：“所以这种委托记住大概位置就行，先找到人再回来接委托。”
“像这种行商护卫也不能接，你猜为什么？”
“因为一群没团队的人会耽误合作？”
李成拍了下我的头：“别犯傻，因为他们不进森林，跟我们不顺路。”
好吧，这么明显的答案我居然没想到。
大概在委托墙下挑选了十几分钟，然后拿着一叠委托回到了我们占好的桌子旁。
路德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小杯啤酒，正在桌上冒泡。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那我们今天干什么？”
“分析委托，分析地图，绘制路线，制定策略。”
路德招呼我们所有人围着桌子坐好。
“这桌子会不会小了点？”赵雨瑞敲敲桌子说。
“已经是最大的了。”
马胜宁从包里掏出来了一张折成方块的地图，比我见过的任何地图都要厚实。马胜宁把地图凌空一甩，地图在空中完全展开，从我们上方飘落到桌子上。
这桌子确实小了点，地图有不少部分都超出了桌子的承载范围，在一旁耷拉着。
“你看，我就说小吧？”赵雨瑞摊摊手，“我看还是回坦克里去，地方大。”
他虽然这么说，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唉，凑合凑合得了。”路德抿了一口啤酒。
接下来我们把委托分类。初步分为寻找类和战斗类两种，前者就是找一些植物，草药，或是一些没有战斗能力的动物，后者则是需要消灭一些较为危险的魔物才能完成的任务，比如有一个委托要两颗拉尔熊的心脏。
拉尔熊是群居生物，一般来说都是几十只住在一起，虽然委托中只要两颗心脏，但实际上可能需要杀死几十头熊，所以这也是A级委托。
路德让我们每人拿一个委托，在地图上寻找他们做的注释。
这是我才注意到地图上很多地方都被打了标记，旁边注明了那一位置的资源。
“我找到了。”鹤扬拿着委托，手指着地图上一处地方。
路德伸头过来看了看：“嗯，很好，用荧光魔法在那标记一下。”
大概过了三个小时，我们才确认把所有能找到的地点都找到了，不过还是剩了一些找不到位置。
“老大，这些找不到地方的怎么办？”
“正常，在路上顺便找找就好，实在找不到那也没有办法。”
顺便一提，在吃午饭时我了解到路德的队伍“步行者”似乎很出名，尤其是在老牌冒险者中。
“一看到委托墙上空空如也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啊。”
“门口的铁皮壳子是你们的吧？”
“你什么时候能上S级啊？”
“一路顺风啊。”
在吃午饭时经常有人来打招呼，李成也很热情地回应他们。
我在吃完午饭散步的时候，发现“步行者”重新活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公会。
我在散步的过程中上到了二楼。
二楼像是休息区和交易区，允许冒险者们在这里互换战利品和情报，在晚上九点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低级的旅舍，允许冒险者在这里打地铺睡觉。
那里的人也在谈论这件事，大部分都是我熟知的，比如路德他们用一年多就升上了A级队伍这样的消息。
不过也有一些谣言，说路德这次是看上了森林深处新迁徙来的一头龙，也有说是森林里发现了新迷宫，更有甚者说森林里有他几年前埋藏的财宝，现在急用钱需要挖出来。
不过这些话倒是提醒我了：我们与普通的冒险者不同，是文化部雇佣的，他们给我们工资，总要让我们干活吧？我们在这里只顾着搞冒险者的委托，文化部的主业怎么办呢？
下午的工作是根据那些标记点来绘制路线，我趁着画路线的机会问了这个问题。
路德挠了挠头：“目前来说没什么明确的任务。文化部希望我们找到能证明神话时代存在的证据，不过森林这么大，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所以我们就碰运气找就好了。这次嘛......我们争取找到你们毕业考核时候遇到的废弃营地。”
那个废弃营地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让我恶心，尤其是内部散发出的那种特殊的气味，光是回忆起来就头皮发麻了。
“可是我们是传送过去的，我们也不知道在哪里。”赵毓哲说。
“没关系，大概范围我们是知道的，你们带出来的紫土没有我们纯，所以应该比我们探查到的最深位置要浅，然后鹏博你说过那个怪物是四条腿夹着两个球对吧？”
“啊，是的。”
我不记得我和他说过这事，想必是他从学校老师那里问来的吧。
“有这两个线索就好找多了。”
这时子东提议：“要不我们再画个传送门进去吧？”
这个提议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啊？上次用了紧急呼救器才跑出来，这次可没有那种东西了。
等等......说到紧急呼救器......我记得当时从开始被往回传送到最后回到营地用了大概十五分钟，如果要算路程的话，这可能也是一个线索。
“老大，还有一点，我们被传送回营地的路上大概花了十五分钟，能算出距离吗？”
“九百公里左右。”普诺莉小姐立刻给出了答案。
“我们考核时跑了多远？”路德歪头问。
“至少一千五，”马胜宁脱口而出，“他们几个每次晚上偷偷开车都不叫我，我好几次发现早上起来感觉和昨天晚上位置不一样。”
桌旁突然陷入了沉默，李成，赵雨瑞，路德，普诺莉都没有接下话茬。
如果是以往，李成应该会说“谁让你不会熬夜”，或者“赵雨瑞开的比较多”之类的话吧。
他们这种奇怪的表情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路德拍拍手，说：“总之就把离营地九百公里的地方画个圈搜一下吧。”
我们最后按照需要依次经过的地点绘制了前进路线。
这时太阳刚刚开始下山，路德说今晚在坦克里住，习惯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明天一早就会出发。
在坦克内打地铺没什么规矩，谁看上哪了就睡哪。当然了，楼梯附近和驾驶室门口是不推荐的。
最后，大概形成了路德，李成，赵雨瑞，马胜宁睡在一边，我和子东，文王还有赵毓哲睡一边，鹤扬和普诺莉小姐两位女士睡在一边这样的三角格局。
随着清脆的金属音传到我的耳中，我知道坦克的入口关上了，已经到了睡觉时间。
不久，周围人的呼吸都变得平稳了，赵雨瑞和文王有节奏地打着呼噜，但我睡不着。
我是听着冒险者的故事长大的。不，应该说，每个男孩都是听着冒险者的故事长大的。
尤其是进入了魔法大学之后，最能让学生们兴奋的消息就是谁在哪里干掉了某个强大的魔物。
这样的我在成功当上冒险者后理应十分开心才对，但事实上这种心情只表现在了文王他们身上。
和文王他们不同，前面的几次委托没能让我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完成后也没有任何成就感，我只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任务罢了。
委托没有想象中的有趣，准备工作繁杂琐碎，和之前想的冒险者生活差的太远了。
尤其是隔三岔五就会传来冒险者死亡的情报最让我担心，明明几天前在我们旅店住店的是十个人，半个月后却只有两个人回来，身上还沾满了血迹和污渍。
诚然，他们似乎都没念过魔法大学，大部分甚至不认字，实力一定不及我们，但谁能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我们的队伍中，不论失去谁，都无法接受吧。
想到这里，心口有点压抑，坦克内部的空间瞬间变得闷热起来。
我坐起身，向出口摸索过去。
躺在坦克的铁皮壳子上，夜晚的凉风一阵一阵吹过脸庞，稍微缓解了一下我的不适。
但风终究只能吹走身体上的热量，对心理的不适没有一点帮助。
现在退出也许还来得及，要去找一份自己更喜欢的工作吗？可是我连自己喜欢什么工作都不知道啊。而且，如果我退出，我的队友们又要怎么办呢？
天上时不时有流星划过，我很想许个愿，但又不知道许什么比较好。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在风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发现身体似乎比以往更轻盈了。
我习惯性地拍拍大腿——哎？我钱包呢？谁这么缺德啊？镇翎关治安这么差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