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敞阅至子女持辔,故王跪曰:持辔母,严长孙女也。
臣敞故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女罗紨,前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语跪起,清狂不惠。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财物簿。
臣敞前书言:昌邑哀王歌舞者张修等十人,无子,又非姬,但良人,无官名,王薨当罢归。太傅豹等擅留,以为哀王园中人,所不当得为,请罢归。
故王闻之曰:中人守园,疾者当勿治,相杀伤者当勿法,欲令亟死,太守奈何而欲罢之?其天资喜由乱亡,终不见仁义,如此。后丞相御史以臣敞书闻,奏可。皆以遣。
这段奏书,是什么意思呢?
张敞从刘贺的个人形象、家庭子女情况、穿衣打扮、言行举止、思想对话等多方面对刘贺进行了全方位试探。
【海昏侯】
刘询从这封密奏,进一步了解了汉废帝的生活。进而,得出了一个结论:刘贺不足为惧。
但,昌邑地处要塞,刘询还是不敢大意。此时的刘贺不足畏惧,但,他居住的地方,事关重大。毕竟,刘贺在昌邑呆了二十多年。
他娶了十六个妻妾,还有二十二个子女。如此庞大的家庭,开支,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而,刘贺竟然能够养活妻儿子女。就凭山阳郡两千户食邑,是维持不了如此庞大的开支。
那么,这里就会生出一个问题:刘贺养家的钱,从何而来。
刘询通过这个问题,想到了什么。对于刘贺,他要进一步防备,不能松懈。
如何防范于未然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刘贺调离昌邑。一旦,离开了昌邑,刘贺彻底失去了根基。
元康三年,刘询下了一道诏书:盖闻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亲,析而不殊。其封故昌邑王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
看上去,刘询对被废的皇帝叔叔还不错,增加了食邑四千户。但,却以明升暗降的方式,将刘贺调离了昌邑。
金安上还为皇帝解决了礼制问题:贺,天之所弃,陛下至仁,复封为列侯。贺嚚顽放废之人,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
刘询封刘贺为海昏侯,其封地定在了豫章郡海昏县。从山阳郡到豫章郡,也就是从现在的山东潍坊到江西南昌,自北而南跨过黄河、渡过长江。
两地距离,千里之远。
刘询只用一招,就彻底斩断了刘贺在山阳郡的关系网,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刘贺去了陌生之地,想要重新建立新的势力,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尽管,刘询对刘贺的评价是没有威胁。但,要彻底消除隐患。哪怕,刘贺去了豫章郡,刘询还是不敢大意,继续派人暗中监视。
就这样,刘贺又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从平民到千户侯。
刘贺的人生,也迎来了倒计时。
四年后,刘询正忙着三件大事。
其一,平定羌乱。
其二,开拓西域。
其三,分化匈奴。
外部隐患尚未根治,这时,刘询得到来自扬州刺史的密报。
大汉设立十三州,豫章郡归扬州管。扬州刺史的任务,就是监督州内郡国的情况。而,刘贺是重点关注对象。
扬州刺史发现了一个情况:刘贺与前任太守的卒史孙万世来往关系密切。
不仅如此,他还得知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孙万世问了一个话题:前见废时,何不坚守毋出宫,斩大将军,而听人夺玺绶乎?
刘贺给出一个回答:然,失之。
孙万世又说了一个话题:贺且王豫章,不久为列侯。
刘贺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且然,非所宜言。
当刘询得到这些密报,瞬间怒了。
刘贺为了活命,故意装疯卖傻。精彩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他的这两句话,话语虽短。但足以看出,刘贺之志。
他不仅善于隐忍,还是有野心之人。
如今,地方卒史与之相联。暗处不知道有多少人,与之有来往。
这样的人,只有留给自己解决。而不是,留下来祸延己身。刘询没有心慈手软,下诏交给有司去办这件案子。
有司拿到相关证据,上奏皇帝,请求逮捕,以谋逆论处。
刘询虽很生气,但,不想背弑杀皇叔的骂名,直接下诏,削夺食邑三千户。
刘贺装疯卖傻了十几年,结果因两句话一朝丧。
当年,霍光废他,他没有拿出不成功,便成仁的气节,去捍卫皇帝的尊严。一朝被废,令天下人耻笑,留下千古骂名。
现在的皇帝,不过是罪臣一脉,无权无势无背景,却比他优秀。不仅坐稳皇帝宝座,还会先祖正名,甚至除掉了权倾朝野的霍氏。
与之相比,刘贺输了,输得很彻底。
回顾自己的一生,他当过诸侯王,做过皇帝,经历了10年的庶民生活,又做了诸侯。他这种集王、帝、侯、民于一身的特殊身世,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绝无仅有。他的一生,屈辱与荣耀同在。最终背负着屈辱,离开了历史舞台,年仅三十三岁。
刘贺死了,他的长子刘充国袭爵。朝廷诏书还未下发,刘充国死了。老大去世,只能由老二袭爵。怎知,老二刘奉亲,也死了。
按理说,老大、老二去世。按照顺序,就该老三袭爵。毕竟,刘贺有十一个儿子,不愁继承人的问题。
然,豫章郡太守廖上奏:舜封象于有鼻,死不为置后,以为暴乱之人不宜为太祖。海昏侯贺死,上当为后者子充国;充国死,复上弟奉亲;奉亲复死,是天绝之也。陛下圣仁,于贺甚厚,虽舜于象无以加也。宜以礼绝贺,以奉天意。愿下有司议。
刘询将这件事交给朝臣商讨,最后给出一个意见:不宜立嗣,国除。
十年后,汉元帝继位,又复封刘贺的另外一个儿子刘代宗,袭海昏侯爵。
这里多提一句,2011年3月,一次意外发现了一座陵墓。历经五年考古,才确定了陵墓主人的身份:汉废帝刘贺。
海昏侯墓出土了墓碑金饼、马蹄金堆积如山,200多万枚五铢钱,有十吨重。出土了478件黄金,总重量超过120公斤,刷新了中国汉墓考古中黄金出土的历史纪录。
海昏侯墓,也成为迄今为止,发现的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出土文物最多的汉代古墓,已经出土了10000多件文物,包含了大量的钱币,玉器,青铜器,竹简,金器。
落魄悲剧的刘贺,怎么也不会想到。2000多年后,他留下的豪华墓葬,展现在世人的面前。从他陵墓出土的那些文物,又进一步揭开了汉废帝神秘的面纱。
后人,对这个历史上被废的皇帝,又掀起了讨论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