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澜面露尴尬,在热情的刘城门领滔滔不绝前制止他:“沈某如今已是江湖中人,刘统领言重了。”
“哎,沈大人你还年轻,江湖有什么好的?等你娶妻生子就知道了,吃碗安稳皇粮,比啥都强!沈大人,你给刘某一个面子,同刘某吃顿饭吧……”
沈青澜推脱:“实在不敢耽误刘统领时辰,沈某如今没有官职,孑然一身。刘统领有要务在身,怎能因沈某一介草民耽误正事。”
刘统领听了这话,跺了跺脚,颇为惋惜:“哎!当真不凑巧!刘某倒是有些羡慕沈大人这般闲云野鹤的自由自在了!不如这样,沈大人若是安定下来,托人来给刘某捎个口信,刘某定登门拜访!”
“怎好意思让刘统领赏光。“沈青澜诚恳道,”等我安顿好了,自然要去刘统领府上拜会,还望刘统领关照一二。”
“沈大人太客气了!好说好说。”
“那沈某先行一步,刘统领留步。”
“诶诶,沈大人再会!”
沈青澜和刘统领互相客套了半天,转过头的时候,只剩萧碣抱臂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的端详街边小摊上的小玩意。
沈青澜一头雾水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问:“泽鹤兄呢?”
萧碣看他一眼:“说完了?”
“说完了。”
“走吧,主上他们先行一步。”
沈青澜:……
此处是京城下玄,街上人流熙攘。
两人并肩走着,萧碣看似无意的说:“若想见面,肯定有机会的。”
沈青澜疑惑的转头看他,沉默一瞬,才说:“萧兄在说……刘统领?”
萧碣挑眉,“不然呢?”
“哈哈哈……”沈青澜突然笑了,他压低声音,凑近萧碣耳边笑着问:“萧兄居然觉得……那是真的?”
萧碣一愣,转头认真问:“什么意思?”
“都是客套话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去。”
“……假的?可是刚才你们明明——”
“明明相谈正欢,是吧?”沈青澜接过他的话,笑着说,“沈某当年在宫中,每日要见无数同类人。萧兄慢慢就会懂的。”
萧碣感觉自己三观都受到了重创。
不,他不懂。
作为一个心直口快、常年混迹于单纯善良的影卫之中的萧碣,突然觉得沈青澜像个很可怕的双面人。
萧碣看着沈青澜背影,瞳孔地震,不动神色和沈青澜拉开一点距离。
沈青澜感觉到他动作,转头自以为玉树临风地对他微微一笑:“莫怕,虽然皇宫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但沈某有能力保萧兄周全。”
沈青澜一笑,萧碣心里那种毛毛的感觉又出现了。
像是母鸡见到了老狐狸,于是萧碣沉默了又后退了半步。
沈青澜笑容僵了一瞬。
随后他气急败坏拉住萧碣胳膊:“这么怕沈某干嘛!沈某又不会吃了你!”
沈青澜嚎这一嗓子,街上寂静一瞬。
下玄人民住在京城,王孙贵胄聚集,八卦不断。他们早已养成熟练吃瓜的习惯,每一个人都是猹中之王。
在感觉有瓜的时候,大家统一战线,一时间集体压低了声音,这才让沈青澜的声音突兀了出来。
锁定目标后,大家都自认为十分隐蔽的打量他们二人,见到两人动作,如同见到了富家子弟强迫民男的场面,集体发出了嫌弃世风日下的“yi——”的声音。
萧碣:……
早在沈青澜被刘城门领缠上的时候,楚泽鹤就决定早点去找莫穷阴。
——要是没看出两人间的敷衍,他就白多活一辈子了。
莫穷阴住在下玄小巷子里,有些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楚泽鹤决定和楚执两个人过去,于是将红珠交给来迎接他们的洇墨和杜行,与楚执一前一后走进了黑暗的鱼肠小巷。
下玄小巷有“鱼肠”之称,就是形容小巷路途七扭八拐,极其容易迷路,如果不是常常居住在这里,根本找不到正确的道路出去。
也正因如此,下玄的鱼肠小巷,也是许多极恶之徒、逃犯的聚集之地。
他们只要经过城门就会被那些弓箭手认出来,要么被捉住判死,要么被当场射杀,于是只能躲在这些鱼肠小巷中,勉强活着。
楚泽鹤一身锦锻鹤纹长袍,昂首挺胸大步走在这黑暗的石子小路上,像一只落进泥沼的纯白仙鹤,让人垂涎不已。
黑暗中,有不下五双眼睛盯紧了他。
跟在楚泽鹤身后的楚执察觉到这些目光,微移双眼打量周围,腰间双手刃出鞘半寸。
感觉到他紧张,楚泽鹤安抚的抓住楚执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楚泽鹤前世在鱼肠巷中待了不短的时间,知道此处虽然凶险,但从不为难自己人。
黑暗中的目光仍旧肆无忌惮,只是他们越看越觉得奇怪——打头那位一尘不染的公子走在这鱼肠巷里,居然没有半点滞涩,反而像是十分确定自己的目的地一样,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了下去。
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来,倒像是已经住在这里许久了。于是黑暗中的眼睛犹豫起来,谁都不敢动手,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位公子向小巷深处走去。
楚泽鹤拐了十几道弯,脑子差点转晕了,才终于走到那扇破破烂烂、门上贴着钟馗画像的小木门前。门边柱子贴着一串红符绿符,用朱砂歪歪扭扭画着“三山勒令”之类的文字。
太久不来,他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直到看到这些熟悉的标记,楚泽鹤才确定自己没找错。
楚泽鹤敲响了面前的房门时,楚执感觉到身后暗处的那些眼睛突然都消失了。
像是怕极了这房屋里的主人。
楚泽鹤负着手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无聊得端详起那些符咒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胡子拉碴,发间夹杂银丝,邋里邋遢的男人穿着一身暗红色单衣出现在门后,一边拉着门,一边睡眼惺忪的打量楚泽鹤和楚执二人,问:“你们找谁?”
楚泽鹤一笑:“莫穷阴。”
说出这个名字后,三人静了一瞬。
莫穷阴眯起眼睛打量他一阵,正打算说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随后,楚泽鹤就看着莫穷阴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掩饰尴尬般捂嘴咳了一下,厚着脸皮说:“莫穷阴不在。”
说着,就要关门。
楚执突然伸手,砰的一声按在门上抵住门。
楚泽鹤负手站在一边冷笑道:“你知道莫穷阴是谁吗。”
“我……我不知道啊,是谁啊?”
“你不知道你还说他不在?”
“……”
三人又僵持一瞬。
莫穷阴先撑不住了,噗通一下跪下来抱住楚泽鹤的腿,哀声嚎道:“楚少教主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是靳子夜!都是靳子夜的错啊!是他和我说你喜欢男的让我塞人的啊!”
楚泽鹤脸黑了,楚执脸也黑了。
楚执:这人怎敢对主上动手动脚?
楚泽鹤气愤:“给我滚开!”
被莫穷阴在楚执面前提起那件事,楚泽鹤心里莫名有点怂,反复偷瞄楚执表情严肃的脸。
莫穷阴凄凄切切的放开的楚泽鹤的大腿,西子捧心般坐在地上,控诉道:“楚少教主好狠的心,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不要玷污香玉这两个字。”
莫穷阴受到暴击。
楚泽鹤冷冷道:“本座是来找你算账的,赖给靳子夜也没用。”
“误会,都是误会。”莫穷阴欲哭无泪,“少教主放我一马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是真的啊。我还知道你名儿是怎么来的呢。”
听到这儿,楚泽鹤疑惑的挑了挑眉。
莫穷阴一看有戏,一屁股爬起来,殷勤将楚泽鹤请进家里。家里灰尘遍布,没什么人生活的痕迹,到处凄凄惨惨。莫穷阴找了块破布把凳子擦了擦,请楚泽鹤坐下,楚执跟着进去,看了看手上沾到的灰尘,自觉站到楚泽鹤身后。
楚泽鹤有些奇怪——他前世可没听过莫穷阴说他小时候的事情,难道莫穷阴真的见过小时候的自己?
等把楚泽鹤安顿好了,莫穷阴选择性忽略了看起来就像个护卫的楚执,也不管家里有没有别的凳子,一屁股坐到楚泽鹤脚边,仰头眉飞色舞的说:“雪儿当年说啊,鹤鸣九皋,九皋是鹤栖息的大泽,所以给你起名叫楚泽鹤,望你如鹤般千年长生,飞万里不倦。你爹还嫌弃这名字老气,怕你小小年纪就像个小老头一样,所以只喊你小鹤。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