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记忆被封锁了个彻底,唯独更早的,被她遗忘不少的东西正在渐渐明晰。
早上四点左右,沈秋靡从梦中惊醒。
梦里的一切场景直到这会儿都很清晰,没有遗忘掉任何细节。
明明梦里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有个四五年,沈秋靡对家人的印象已经不受控制地褪色,但在这一刻,她对他们的记忆又再度清晰起来,就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他们的习惯,小动作,吃饭的口味,表达情绪的方式,说话的口头禅,这些本被自己忘了大半的东西,她现下全部想起来了。
沈秋靡抚了抚胸口,平复自己频率过快的心跳。
应该是昨晚看到了横幅的缘故,她睡前一直想着那个东西,因此晚上就梦到了自己家。
深呼吸。
自己现在是无辜被卷入灵异事件的路人,首先就是要不能慌。
先告诉自己三百遍家里的人都已经去世了,将这一点牢记于心,防止待会儿被伪装成家人的鬼怪诈骗。
沈秋靡理清楚了糊成浆糊的脑子,这才穿好衣服下床。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七分。
距离规则上所说的上班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
她先是在宿舍里翻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与自己相关的物品。
这个宿舍房间根本不像是一直有人住的样子。
如果她确实在这里工作,宿舍不可能这么干净,干净到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
在加上昨天经历的一切,奇奇怪怪的同事,没有任何专业含量的急救,莫名其妙的横幅,以及回想起来的部分兼职经历和大学生活……
沈秋靡确信,自己一定是在外乱转的时候被某个未知灵异事件绑架了,就连记忆也给洗了一遍。
明确了这一点,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先摸清自己所在的环境,保证自己能够存活下去,再思考如何逃出去的问题。
说起来,沈秋靡对于自己不知不觉进了一家鬼医院上班这件事的接受程度还挺高,也没有过多的惊讶惧怕的情绪。
反而意外地镇定。
甚至有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就像她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
意识到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沈秋靡沉默了瞬,默默在心中将自己的定位从“无辜路人”改成了“作死路人”。
从职工宿舍出来,沈秋靡放弃了一直以来吃早餐的习惯,转而直接去了自己昨天的办公室。
这家医院的员工宿舍单独一栋楼,位于门诊急诊大楼的后方,旁边还有一栋楼,应该就是住院部的。
从宿舍到办公室这一路上,沈秋靡没有碰见任何同事。
如果医院统一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凌晨五点,那么这会儿医院内部不可能这么安静。
她顺着记忆来到办公室,开门开灯,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房间大致成正方体,中央天花板上设置了几根灯管,灯管的尾端略有积累下来的灰尘。
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分别张贴着蓝白底色的医院条例,内容与现实中无异。
虽说这间办公室空间不大,但许是因为只摆放了一架桌子的缘故,给人的感觉还挺宽敞,适合伏案办公之余来几套健身操。
沈秋靡看着平平无奇的办公室,不知为何有点小失望。
一般鬼屋不都要来个开门杀嘛。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没碰上任何危险,沈秋靡总有一种悬在空中未落地的虚感。
这家“医院”,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多思无益,沈秋靡三两步跨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昨天的规则纸又看了一遍。
这次看得更加细致,并且将整篇内容都记在了脑子里。
奇怪的点当然有,比如四五两条,一会儿让保护病人,一会儿又不让保护病人。人家病人又不是没脑子,需要医生保护吗?
况且其中所说的“病人”到底指的是什么沈秋靡尚不清楚。
如果“病人”就是怪物,那到时候谁需要保护还不一定呢。
不过……
沈秋靡默默将整篇内容读了一遍。
这份规则最奇怪的点,还是在它的措辞上。
它看上去限制“医生”的不多,反而为“医生”设置了许多针对“病人”的权力,不像是正经医生需要遵守的规则,更像是……
家长需要遵守的规则。
沈秋靡再次回想起了横幅上的那句话:
医院,是我们共同的家园。
昨晚关好的窗户不知何时再次被打开,丝缕夹杂着细雨的微风拂过沈秋靡的侧颈,带来些许寒意。
办公室里除开那份规则,其他的物件儿都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眼看着时间已过五点却没有人来喊她工作,沈秋靡于是关了办公室开始在医院闲逛,把昨天走过的地方重新熟悉了一遍。
本来没打算再吃医院的东西,但逛了一会儿沈秋靡实在饿得受不了,没办法,最后她还是去了职工食堂。
五点已过,医院里忽然就冒出七七八八的工作人员分散在各处,停滞的各个机构忽然就开始了运转。
沈秋靡在打饭窗口前观望了一小会儿,饭盆里的白粥颜色正常,包子馒头等早点看上去也很普通,空气中萦绕着一股食物的香气,很难让人怀疑这些东西的品质。
食堂内部窗明几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按部就班,隐隐约约之间,居然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轻松感。
记忆被模糊的不安瞬间被抚平了大半。
沈秋靡瞧着那些吃食,心想反正饿成这样了,不吃也会饿死,于是老老实实端起餐盘打了一碗粥,两三个小包子,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像昨天一样边吃边观察周围的人群。
忽然,沈秋靡眼尖的发现打饭队伍中有一个稍微熟悉的人。
她思索半晌,盯着人家,直到人家打完饭,才恍然过来:
是昨晚那位女医生。
她这会儿没有佩戴口罩,立体的五官完完整整展现了出来。
不算漂亮的容貌,反而因为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显得多了几分凶恶之感。
她的头发和沈秋靡一般长,但并未将其披散下来,而是扎成了一束高马尾,发量一看就比沈秋靡多不少。
在沈秋靡注意到她时,她也瞬间捕捉到了沈秋靡的视线,随即径直朝着沈秋靡走了过来。
女医生将手中端着的餐盘往沈秋靡对面一搁,脑后的马尾一甩,自然大方地坐在了沈秋靡面前。
“早,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燕。”她向沈秋靡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沈秋靡的领导。
沈秋靡眨了眨眼睛:“……早?”
她们以前认识吗?
难道是被自己遗忘的同行伙伴?
“有事吗?”出于礼貌,沈秋靡放下了筷子,双眸直视时燕的眼睛。
“你应该看出来这里不是真正的医院了吧?”时燕稍微压低了声音。
沈秋靡一头雾水:“所以呢?”
时燕被沈秋靡直白的不解噎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再道:“昨天晚上我看你迷茫的样子,就知道你和我是一类人。”
沈秋靡却不按套路出牌:“哦。”
时燕“哎呀”一声,声音有一瞬间的放大:“你就不害怕吗!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则和同事你都碰到了吧?你就不觉得它们很诡异吗?”
沈秋靡发自内心地说:“还好。”
也许是她适应能力比较好吧,自己确实没什么害怕的情绪。
较真儿来说,比起灵异事件死亡威胁,没有饭吃会更让她难受。
好在医院虽然到处是奇奇怪怪的谜团,但是管饭。
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早饭,又看向时燕,仿佛在问“说完了没,说完我就要继续吃饭了”。
时燕:……
眼神逐渐狐疑。
“你是正常人吧?”
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怀疑。
沈秋靡疑惑:“你不信我还跟我说话?”
然后她顿了顿,想起来昨晚时燕还提醒过自己一句,遂补充。
“我是,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用走流程了直接说吧,我适应能力还挺不错的,不需要以感叹闲聊等方式来获取认同感和安全感。”
时燕:…………
难怪这人还有心情吃饭,吃得还挺香。
“好吧,”时燕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左顾右盼了会儿,确定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她俩,才小心谨慎地开口,“你知道‘规则类怪谈’吗?就是那种小说中经常写的那些由小纸条规则纸等元素构成的恐怖故事。我怀疑,我们位于的正是一个规则怪谈中。”
沈秋靡定定地看着时燕,不咸不淡吐出来一句:“你小说看得挺多。”
没想到看上去挺严肃古板雷厉风行一个人,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东西。
时燕:……
她闭了闭眼,遏制住想要摔桌子走人的冲动,耐着性子道:“是我曾经有过这种经历。”
沈秋靡微微挑眉。
好家伙,业内人士。
“所以你知道怎么出去咯?”她问。
总算是把话题导向了正轨,时燕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不知道。我又没从这里出去过,怎么知道这一个怪谈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