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响起柴睢的咯咯笑,因在动来动去穿衣,她带了笑腔的说话声听起来有些不稳:“外臣不奉内廷令,这是接触朝臣最好的机会,内廷不会放过,至于宴请英烈遗属,不过是走走过场,你去之后,吃的开心才是正经道理。”
西苑宴是皇后迫不得已的沽名钓誉之举,只有蒙在鼓里的受邀臣属不知真相,自接到邀请懿旨起,更对君父国母之恩满怀感激。
他们感激朝廷天家没忘他们血亲之人的舍生忘死,而九边将士闻知朝廷如此善待英烈遗孤亲属,则会更加满腔热血激荡,笃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之信念。【2】
李清赏没再说话,好像自蒙学时期起,在学庠和家庭双重教谕下接受的那些忠君爱国之教谕,日积月累终于在她心里长成牢不可破的堡垒后,而今被柴睢拿个小榔头轻轻一敲,咔嚓,堡垒及根部往上裂出了条长长缝隙。
她把那些细小的异样感用力捂在心底。
整整折腾整个时辰后,快要不会走路的李清赏缓步轻迈地从卧屋出来,站在架前闲翻书的太上放下了手中古籍,满脸笑意准备开口。
“你别说话——”被李清赏心虚着抢先一步打断,诚然,被她自己掐灭在嘴边的后半句是毫无疑问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大约是这身珠光宝气环佩叮当的行头有甚么神奇力量,向来大喇喇的小娘子伸手制止时不由自主地捏起兰花指,努力俨肃地反把柴睢打量,那神情瞧着似乎还比较满意:“我以为正式场合你会着金冠凤袍。”
未料到太上所着乃蟠螭云纹交领朱袍,戴金色翼善冠,与上元节前夕皇帝篌来梁园所着制式颇为相似。
柴睢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毫不遮掩的欣赏,笑吟吟道:“凤是圣太上图腾,皇后绣袍上亦不可逾制用凤。”
她在心里赞着李清赏,是好看的,橘色宝相花琵琶袖织金交领上衣,下配蓝色缠枝四季花织金裙,妆容完全压得住戴的这副头面,金饰珠宝模样造型并不夸张,放到争奇斗艳的女眷宴上不会过于出尖。
李清赏开口欲言,话到嘴边临时改了说法,略显羞赧道:“别再看我了,仔细迟到,昊儿呢?”
“他已外面等着了。”屋里还有其他人在,柴睢点点头移开视线,对等候在门外的暗卫长郑芮芳道了句:“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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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边将领隔两年一换防,今日边将归朝拜天子事不算小,如火如荼推进的大选亦要暂置一日。
群臣卯初至宫门候,彼时天光尚未亮,数不尽的朱紫乌沙和蟒袍玉带围在紧闭的三洞宫门下窃窃交谈,香灯荧荧,照出千人千面。
候至卯时三刻,远处早市包子铺的头屉包子冒着腾腾热气出锅时,皇城里三响鞭声破开浓稠夜色与宵冷,宫门起钥,文武入中。
皇帝升驾进黎泰殿后,要和文武一起听调防回来的九边将帅进行简短的呈报,听听大家这几年来在边军做了甚么事,立了甚么功劳,同时皇帝要对人家进行封赏,或加官晋爵、或恩赐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