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宾干得真不赖哦!”
身体硬朗,但胡子已经白了一半的老人笑着拍拍陈宾的肩膀,捡起一条鱼在掌上掂量掂量,眼角被笑意堆上一堆密纹。
“就是嘛,”陈高滔在一旁感慨道,“海平仔可得跟你阿哥学着点儿,海上的仔就得敢浪!”
“哈哈哈哈!”
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似乎感染了汝海的天气,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太阳显眼地高挂在天边,像一只孤零零的鱼眼。
谭决川一言不发,蹲在甲板上,拿着根小棍戳昨夜捞上的鱼。
欢笑散去,渔人们各归其位,掌舵的掌舵,收鱼的收鱼。
陈宾早早注意到他闷闷不乐地蹲在一旁,干脆走过去,陪谭决川一同蹲在那。
“海生!”
他轻声叫道。
“海生,”陈宾侧过头看着谭决川,“是生哥的气咯不?”
见谭决川低头不语,陈宾又朝他挪了挪,道:
“海生,不是哥唬弄你,你得晓得,这么些鱼,够养活咱整个村子了!”
“可你骗我。”
谭决川咕哝一句。
“哥其实没骗你,”陈宾闻言挠挠头,青年身上散发着微微的汗味儿,“就是……这跟哥想的,也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谭决川将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道,“你骗人,你跟他们一样,你就是光想要鱼,你们都不管我!”
“不,不是,”低低的抽噎声传来,陈宾有些不知所措了,“你这,哭啥,咱们打上鱼了是好事儿呀!”
“……可是我想看鲛人,”谭决川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把眼眶揉红,委屈巴巴地,“你骗人,阿爹也骗人,蛟娘也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鲛人,你们就是为了钱!”
“不是!”陈宾急了,“海平仔,哥真没骗你,你阿爹也没有,蛟娘更是没有!你不知道——”
谭决川神经瞬间绷紧,有什么是连村长的儿子都不知道的?
“阿宾!”
胡茬垃渣的陈高滔喜气洋洋迎面走来,冲陈宾一招手:
“快来,看看发现了什么!这可是吉兆!”
“哟,”陈高滔看谭决川也蹲在地上,“海平仔,我说怎么看不着你!也来看点稀罕物!”
“走吧,海平,”陈宾起身,摸了把谭决川乱糟糟的头发,“滔叔叫看好东西呢,啊。”
谭决川压抑住心底涌起的疑问,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还未走到,已有渔民们议论的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
“活久了可真是第一回见……这可是吉兆!”
“这得值多少钱啊!”
“海生去问过蛟娘没……”
与此同时,一股与蛟娘像极其相似的腥甜味隐隐从人群中传来,并把凑在一起的渔人包裹住,缓缓萦绕向谭决川的鼻尖。
谭决川因现为陈海平的模样,身量过小,挤了半天才挤进去,不料一个踉跄,向前猛地冲了一把!
虽然他隐隐约约感觉这“吉兆”绝对不是什么他们所说的“好东西”,但亲眼看见的时候,仍有一股悚然的凉意翻涌上来——
高高的鱼堆之中,赫然躺着一条奇怪的……带鱼?
这带鱼形状畸长,头骨上只附了极薄一层皮,清晰可见的凸起且与人类极为相似的头骨,不,更准确地说,那就是一张泡涨的人皮,严丝合缝地压在鱼骨上!
而且,这鱼的眼睛,和人长得一样,黑瞳仁,白眼白。
“来,海平仔!”陈高滔一把把谭决川揽过,“去摸摸吉兆!”
“啊,”谭决川反射性把手往后一背,惊道,“啊?”
吉兆?管这玩意儿叫吉兆!这会儿还没排核废水吧!
谭决川脚步一下子停了,偏过头,仰着背,不很想去看这玩意儿。
“傻孩子!”一旁的老人颇嫌他不争气,重重叹了一声,“这可是吉兆!”
“我……我去问问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