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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场屠杀(1 / 2)

积雪在脚下融化成水滋润土壤,又被热度蒸腾成细密的水雾,浸润了容平的衣襟、袖口。温润的空气中满是花香、草香,以及温泉水独有的微微发苦的咸香。一排排低矮的棚架上结满青翠的果实,还有隐约几朵藤花点缀其间。小块小块被精心耕作的菜地里,数量不多却生鲜可爱的各色蔬菜蓬勃生长,因为养分充足,湿度又格外适宜的缘故,个头比普通的蔬菜都要来的略大些。菜地里自然施了粪肥,但臭味似乎被各种香气遮盖不十分明显。容平抖抖肩上的人,继续往温泉深处走去。菜地不过四五丈宽,后面是一片树林,说是树林,也仅仅只长些普普通通并不高大的小乔木和煌煌耀眼的野花丛。如果懂行的人仔细寻找,大概还能找到一些草药。穿过树林,雾气更浓,扑面的热气里充盈着咸咸的盐香,像海又不是海。没有狂猛的风,也听不见追逐浪卷。泉水是安静的,有点腼腆,有点倨傲,悄悄地自成一片。拨开迷雾的阻扰,脚下的地越发滑腻,密密绒绒的青苔随意生长于石缝间,树皮上,像小块小块布丁修补着温泉单调的碧色光泽。

草皮松软多汁,泥土柔和腥甜,容平闻着香味十分愉悦险些滑倒在地。她振作了精神,把古阳安放于地,一手托住他的颈项,一手将他推入泉水中。边缘处刚及腰深,她便把他摆成坐姿,头正好露出水面枕在草地上。她细细看他的脸,原本失去生气的灰败气色被热气熏蒸后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冻僵的嘴唇裂开好几个口子,渗出细小的血珠。

“你比看上去重多了。”容平低声嘀咕了下,才放心靠在石头上歇息。胸中窒闷的浊气压得心脏沉重难当,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虽天赋神力所向披靡,但没有开智的情况下并不能将身体的力量很好地协调使用,适才陡然出招与两人对峙,着实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心肺间气息紊乱无法平复。撑着一口气把古阳安顿好,现下心情略松,伤势便发作了。她静心调息,稳定神志,慢慢恢复常态。气息稍宁,身体才开始虚软,闭眼昏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她仍不放心地攥住古阳的衣领,深怕他的头也没入水中。虽是没有呼吸,但若水流灌入鼻喉至胸肺,那即使活过来也是立时就被淹死了。

泉水寂寂,自顾芳暖。并不在意谁来谁走,谁去谁留。

一只翠鸟轻快飞来,眨着精巧的小眼珠看着两个生死不明的外来者。其中一个它有些熟悉,这个人来温泉取水时见过几回,他似乎还对自己微微笑过几次,像是真明白它是谁似的。它停在古阳的头颈边,看看那肌理结实的脖子,感到腹中馋虫鸣叫,心底欲念丛生。这个人现在处于生死交界处,将死未死,要生不生,这时候吃下,还是等他活过来再吃呢?他还有机会活过来吗?

它歪着头梳理羽毛,漫不经心地想着。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传入它耳中,黑珍珠般的小眼睛里闪过一瞬的厌恶。人类就是这么无聊,明知进不来却总是耐不住心头的瘙痒,总想找机会一探温泉的真面目。真相是要给有能力担得起的人知道的,你们觉得自己配吗?它心头一热,飞跃出去,树影憧憧,花香阵阵,人类的气味在其中格外突兀。一个壮如牦牛的野蛮汉子正坐在菜地边,放下身后背着的年轻人。年轻人倒是生得不错,眉目间很是贵气。大汉将他靠在一棵桂树上,自己打坐于一旁调息。看来是个练家子,武功着实有些厉害。一般人闻不出林间花香树香泉水香中隐藏着的瘴气,以至浑然不觉吸入太多后昏死。少量瘴气并不致命,但会使人看见幻象,迷糊心智。这大汉已知其中异象,正自运功逼出微量毒气。看样子是要在这里久候了。

它目光微缩,视线停在远处。它的目力极好,只要它愿意,能看见荒山顶上那几株正在挣扎求生的小野草,也能看见夜空星辰背后隐藏的大气流光,所以,它的目光轻轻松松穿过了树林的雾气,住户的草屋,干冷的雪地和利风,瞥见了落花蹊入口处百丈远的官道上那一小队正在赶路的骑兵。它忽然眯起了眼,那些人身后五十里处还有个移动的圆点。世间居然有它看不清楚的……人?

它微微颤抖了下,张开绿油油的小翅膀,迅速消失在枝头。

现在当然不是桂花盛开的时节,可茗兮好像在梦中闻到了桂花的香气。那是团圆中夹杂着离别沧桑的味道,让人眷恋不舍的味道。他缓缓张开眼睛,思绪却定格在那个童年最后的夜晚。天皇贵胄家的中秋夜宴,规矩甚多,五岁的他被乳娘抱着不能随意走动。宴席上,歌舞曼妙丝竹委婉,觥筹交错坐落喧哗,客套的问话,推诿的回答,敷衍的谈笑,就是没有真心的相聚。只有当穆王爷不小心提起嫦娥公主的时候,众人才展露出共同的感情。小小的他懵懂却敏感,那不是思念,也不是伤感,甚至不是佯装的感怀,若要刨根问底地推敲,那是种接近厌恶的仇视,因为恐惧所以不想提起的恼怒。

小茗兮问乳娘:“嫦娥不是住在月亮上的仙女吗?”

乳娘不做声。

小茗兮又问:“我的姐姐是仙女下凡变得吗?”

乳娘依旧不回答,回答他的是娘亲:“茗兮说得没错,嫦娥姐姐现在回月亮上去了,所以我们见不到很挂念。茗兮也要记住这个姐姐好不好?”

小茗兮点头:“仙女姐姐还会回来吗?”

娘亲摸摸他脸:“娘亲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也许她不回来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仙女……本来就不该来人间。”

茗兮当时觉得娘亲说得很对,直到遇见古阳,听古阳说起他知道的嫦娥公主,他依然觉得娘亲说得对。但那种对,是理解了他娘话里的真正含义。美好的传说就让它一直以传说的样子美下去,千万不要在现实中出现。那只会是恐怖的——灾难。

“小王爷。”

“小王爷。”

男人豪重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茗兮打了个哆嗦,视线逐渐聚焦成一个点,涣散的神思被香气熏灼。原来,并不是桂花的香味。是温泉林间终年不散的野香。这香味还跟十年前一样,温柔地浓烈在这片落花蹊里唯一有生气的地方。

“小王爷,这瘴气有毒,容我帮你逼一逼。”壮汉伸手扶正他。

“多谢你的好意,这瘴气对我影响不大。”茗兮的声音有些哑,深深的倦意漫布四肢,像被狠狠打过一顿。

“那你……”

“温泉我是进不去的,有屏障挡着,只有古阳能进去。”茗兮转头看看少年时常常和古阳来过的菜地和泉林,喃喃地说:“没什么变化。”

壮汉道:“多亏古阳君大人悉心耕作浇灌,除了他我们都不能久留于此地。”

“嗯,当年我和古阳常常来施肥种菜,他看着清清淡淡的一个人,种田却是无师自通。对了,我方才晕过去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我有点想不起来了……”记忆猛地苏醒,“古阳!古阳!他是不是……”

壮汉按下他肩:“小王爷莫急,我慢慢告诉你。”

他将茗兮昏倒在屋内后发生的事细细告诉他:“我一直呆在门外听着,后来见那姑娘把古阳君大人带来了温泉,我就背着你跟来了。那姑娘似乎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在这里畅行无碍。”

那是当然。茗兮心里道:傀子之能,根本没有确切的记载。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惊讶的。那是超越了正常范畴的生命体。

“小王爷,你道她有没有办法救古阳君大人呢?”壮汉眯起眼,担忧地看着茗兮,“除了落花蹊,我们无处为家。”

茗兮笑道:“若上天不给他生路,我就追去地府,决不让他就此死了。”

“好,有小王爷这句话,我也安心不少。”壮汉略略放松,“我不能在这里久待,大家都还在等我消息,我先回去告诉一声。还请小王爷同那姑娘好好看顾古阳君大人。他……实在是个好人。”

茗兮艰难地理理衣襟,勉强活动下酸痛的四肢:“你回去等消息吧,也劳烦你照看下我那小斯。”

粗人不惯煽情,壮汉点头答应起身离去。

五年来,不是不能相见,是最好不见。为了避免皇上的猜忌,他不便和外界有太多接触,时时谨言慎行,凡事避之又避。除去把搜集志怪鬼神故事当做兴趣外,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众人以为他幼失怙恃家缝大难,难免性格诡谲孤僻,背后议论几句倒也并未多加防范。来得还是太迟了……

他依稀记得分命给古阳的法术并没有成功,那为何自己像丧失了一半性命般虚弱?亦步亦趋往树林深处走去,因为虚弱,也因为心神不宁,他似乎忘记了,温泉并非他可以进入的地方。

壮汉施展轻功,不消片刻便已回到古阳屋子前面,屋门前零零散散几个人正等着他。让他意外的是,他们的担忧的神情中隐隐浮现出许久不见的杀气。都是亡命天涯的人,江湖往事武林纷争都已埋入落花蹊的石碑下,苟延残喘也罢,归隐避世也好,天大的罪恶,无数的仇家,只要进了落花蹊,与外面的尘世而言,已然是个死人。进入落花蹊的人罕见有再出去的,穆小王爷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下古阳的情状,继而才问:“你们……这是?”

最先开口的是一位妇人。她相貌普通,手脚还有轻微的残疾,她没有丈夫和孩子,但人人都叫她劳夫人。

“崔大户,今日我们有难了。”她的声音平稳从容,毫不遮掩的杀气却沁凉了壮汉的心。

“怎么?”

“崔小弟,你仔细听听。”一个老人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裹了厚厚的棉袄,脸和手都干瘦得像枯黄的树枝。他眉目慈宁,仿佛是国寺里宽厚的主持而不是杀人无数血染十里的金刀将军。

崔大户屏息凝神,正是午后安详好睡的时辰,孤旷的空间里,连积雪和寒风都减弱了它们肃杀的严厉,阳光静洒在群山野道间,似有一瞬迷蒙的暖意交错袭来。

他握紧了拳头,细眯起的粗豪眉眼顿时显现出和那几个人一般无二的杀气来。

“是密军!”

“会对落花蹊的人出手的只有那位了吧?”老人身后站着一个白面书生,形容端洁,一丝不苟,胸前还插了一朵棉布做的绢花,色泽已褪,年代古旧。

“朗先生,天子何意?”劳夫人问。

白面书生抬头看看天光灿烂的碧空和流云,旷古在他眼中,白云苍狗,“天子之意,不言而喻。”

“为什么呢?落花蹊是四界公认的遗弃之地,这几百年来都听之任之相安无事自生自灭,这代天子是想推翻祖训吗?”一个稚龄小童丢出一个雪球,那白白的绒团飞去十丈,没入雪地中粉身碎骨。她回头,竟是一个成年女子,只是身形与十岁的孩童一般。

“几百年来,落花蹊出过几个能进入温泉的人?又有几个复位的王爷?落花蹊有天赐温泉,可疗伤治病,解饥伐饿。若真是这般神迹之水,又为何无名无称?不用细想,已有如此之多的疑问,又为何没人提过,问过,连像样的传闻都没有?”朗先生顿一顿,“我们只是被舍弃,不代表我们愚钝,我们从不说破,是因为我们知道不能说。一旦说破,便是……”

“死无葬身之地。”崔大户难得说出一句和他气质迥然不同的文绉绉话语,火里来刀里去的江湖生涯,杀人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快意。唯有落花蹊,才是能够安心埋骨之地。

“古阳是个好人。”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出一句不想干的话。

劳夫人笑笑:“真是个好孩子。”

老人捋一捋胡须:“若我有闺女,定要嫁与他。”

童身女呸一口:“老娘先看上的!”

朗先生却摇头:“与众不同,必是灾命。甚苦。”

众人一时缄默不语。

良久,待那马蹄声在落花蹊入口处停下时,崔大户才看一眼老人道:“金将军,你的刀可还在吗?”

老人回答,“不止刀在,我这身子也还在。”

崔大户抱拳:“我去安顿妻儿。”

“那便,各自安顿下吧。”劳夫人搁下话便离去,脚步重重地踏在雪地上,一路延绵。

即使天下无家,落花蹊也是家。各有牵挂,生死与共。今日一别,来世再见。

只剩下老人没有动,他依旧眉目温宁地看着孤旷的山,高清的云,深藏的天,眼里有些思念。他没有家人,他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全部死在战场上,为了皇室操戈,为了宗族承传,他家三代忠烈,只为守住穆姓一族的江山。临了,却因功高过于盖主,年岁太老而不死,让天子忌惮又难以处置。他有倨傲的骨,重重的心痛,三代之末,子息无后。耄耋之年,还要以长寿为耻吗?他的命是太长了一点,难怪天子也要犯难。在落花蹊一住几十年,如今都算不清到底多少岁了。

风里有杀气,阳光里也有杀气。只有他这样一生在锐意的杀气中浴血淌路的人才能感觉到的,那细丝密网交织横错的纯粹的杀意。没有仇恨,不问姓名,为了杀,而杀!

对方是这样一支精兵杀手,那,我方呢?

银须微颤,屋角有抹刺眼的猩红渐渐扩大,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来人的气息淡若无痕,空气一般,于无声无息中和万物相容到了极致。

“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个人。”僧袍风尘仆仆,遍布泥渍,可那猩红就是艳丽不可逼视。

“小师傅,此地与世隔绝,若要寻人,不如去他处。”

“我要找的正是不容于世之人。”

老人细看他脸,五官清正,明慧安详,确是佛门人一贯的容色。

“哦,那可不巧。今日此地的人都是将死之人,明日的这里或许就是一片坟地。小师傅,速速离去才是明智之举。”

“智慧与否,人心而定。既然今日此地有杀生灾祸,我乃出家人,自当尽力相救。”

“小师傅认为,佛经大道,与利剑血刃相比,那个快?”

“刀剑无眼,佛法无边。快与慢、成与败、失与得,不过想法的不同。”

“小师傅是要念经吗?”老人笑笑。生平杀人无数杀孽积重,佛与他,当如何?

“若诸位真的死了,我自当为你们超度。但现在有个人只有我能救。老人家,你说我是不是该先去救他?”

“你要救的人是谁?”

“他叫古阳,今年二十五岁。”

老人的神情骤变:“你能救他?”

红袍随风摇摆,黑发四散飘扬。

“出家人不打诳语。上天入地,四界内外,只有我能救他。也必然救他。”

年纪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阅历和经验,老人苍老但依然黑白分明的眼里憧憧冷冷映出僧人的脸。忽然想起儿时听过的一则遥远传说。佛祖不是生来就是佛祖,佛祖也有肉体人身,也有年少无知的岁月。无知亦无惧,无知便不生爱恨,无惧便不生业障。佛祖是慈悲的最高境界,也是孤独的最高境界,自然也是自我苛求的最高境界。这样的佛心,它培育的魔障,世间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摧毁吗?所以,佛祖的魔障据说只是被永久地封印着。

“他在温泉林里。”老人回答。

魔生道过谢,转身要走,脚下顿了顿,又说:“老人家……”

老人打断了他:“你们有你们的路,我们有我们的路。你既非凡尘中人,便不要插手凡尘中事。”

魔生想了想,叹着气缓缓走去。

老人闭上眼,感受着阳光慢悠悠地挪动。

日光微微偏斜,午后最温暖的时辰悄然结束了。

血战,在前方严阵以待。

生死之间,天地奈何。

魔生进入温泉林时,第一个遇见的人自然是被屏障阻挡在温泉前的茗兮。他体力消耗过度极致虚弱,正自颓坐于地大口喘息。

“凡人是进不去的。”魔生说。

“你就能进去?”茗兮看他一眼,“你是什么人?不是落花蹊的住户吧。”

魔生沉默。

“好吧,进来落花蹊的人不问身世出处。那我就问问你,你能进去吗?能带我一起进去吗?”以前跟着古阳也进不去,茗兮并没有抱多大希望随口一问罢了。

魔生审视他:“带你进去是有违天地法理的。”

“狗屁法理。活着才是法理。”茗兮忽然怒气丛生,对古阳生死的焦虑让他对天地都有怨气。

魔生一怔,喃喃道:“活着……就是法理……,听起来很有道理啊。”他伸出手,搭住茗兮肩膀,“那就如你所愿吧,反正天地法理本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茗兮想着:这两天遇到的都是奇怪的人。

肩头的手似热似冷,一阵剧痛如电击般穿过全身,他的视野瞬间湮灭。

茗兮哭笑不得,古阳啊古阳,你若是不活过来,可太对不起我了!

黑暗中听见那人说:“跟着我走,不要分神。”

脚底有丝微光,凌乱地移动着。茗兮屏息观望,方才看清那是两只脚轮流走动踏出的光痕。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移动身体的,所有的感官像是被封闭在深渊里,连活着这件事情都开始变得不那么肯定。

“可能会有点,呃,死过一回的感觉。”

茗兮听他隐含笑意的语气,心中迷惘一片。无论这条是什么路,如此轻描淡写地开启并且通过,他不可能是人类。

时间漏指而去,长和短的感受已经麻木。茗兮真切地感受到他说的“死过一回”的感觉,荒芜而惆怅,悲凉而无尽,仿佛经历了一生的漫长光阴,这才看见那双光痕堪堪停住了。

天地重回视线,五官再度复苏,他已穿过树林,在一片雾气前,水流声哗哗的像是千尺瀑布倾泻倒下,遮天盖地,声势磅礴。他觉得耳朵里除了水声,已经听不见其他声响。

只是片刻,水声便骤然缩减至溪水涓涓的响度。

“所以说,这里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地方。”魔生的声音他能清楚地听见了。

泉水怎么可能发出那种巨响?茗兮心中疑惑不断。但眼下不是好好思考的时候,他拖着疲软的身体沿着泉边寻找,幸好泉边遍布的石块可供他借力支撑。

一抹落叶黄的衣角被他寻见,他疾步奔去,只见容平晕倒在地上,她身旁是浸泡在温泉里仅露出头的古阳。他的皮肤被温润的泉水熏蒸,泛出粉红色的光泽,脸上湿湿润润,不知是水汽还是雾气。衣衫浸湿贴裹在他瘦长的躯体上,胸口处已经没了任何起伏的迹象。

茗兮再次跌坐于地。

魔生走到昏迷的容平身旁,伸手搭一下脉相,啧啧称奇:“居然有活过命限的傀子。小姑娘前途无量啊。”一遍说着,一遍抓住古阳的颈项,倏地将他从水里拖了出来,“传闻傀子有窥天机通至理的异能,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应对地很好。否则就算我救得回你的命,肉身也免不了有所损伤。”

茗兮醍醐灌顶,大喊:“你能救他?”

魔生点头:“我为救他而来。”

“他的寿命只有二十五年。”

“这是我告诉他的。”魔生看着茗兮神色呆愣着说不出话来,温和地笑一笑,“他有没有告诉你,其实他的寿命本该在十五岁那年就结束的?过去的这十年就是我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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