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寻常夜晚，东沙的街道被暮色笼罩，只有零星的灯火从街边人家的窗牗透出。整条街安静极了，除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路过的打更人，时间仿佛静默到停止转动。
而今晚，县衙前贴了临时取消宵禁的公文，街道上到处是提着灯笼的人群，密密麻麻地走着，从上空俯瞰，像是一条涌动的火龙，奔向春风楼。
春风楼里更是好大的阵仗，围绕正厅的一层到三层楼，每隔一丈俱挂上了灯笼，粗略数一数，不下百个，把整个正厅照耀得白天一样光芒灿灿。二楼三楼按同样的路数摆上了矮几和跪坐用的蒲团，一楼则摆满了桌椅，乌木绘山水风景图的茶具茶杯整齐放置在矮几和桌子正中间。
正厅中央靠后墙处，摆着一张宽大的长条木案，上面放着一套鎏金银制錾刻花鸟翎羽图案的茶具，旁边摆着一张厚实的黑漆木拍案。
张清离进门时，楼里已提前来了许多人，一楼正厅的的桌椅上几乎坐满了，嗡嗡的声音交杂一片，于是上二楼寻了个靠栏杆的位置坐下。
他前脚刚蜷起腿，后脚眼尖的春风楼小厮便来到旁边，手脚麻利地提起矮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道：“公子请喝茶。”
“多谢。”张清离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小厮刚准备离开，张清离叫住他道：“春风楼的吃食、点心这么有名，怎么不向我介绍一二，让我点上几份。你不做生意吗？”
小厮笑道：“生意当然要做，不过您瞧一楼那些客官没有？十桌里才一两个点了吃食，而且都放着不动，只顾着谈论。因刚过晚饭，大家都不饿。所以后边的我就不现在问了，等过过时间再问。公子既然有兴趣，那我就给您介绍一些。”
他如数家珍般说道：
“我这里寻常卖的各类饭菜，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大都是有的。荤的像肉肘、肉脯、爊肉、鹅鸭鸡兔、羊头、肚肺、鸠鸽、野味、螃蟹、蛤蜊之类，还有鳝鱼包子。最有名声的几个菜，虚汁垂丝羊头、肉醋托胎衬肠沙鱼、生炒肺、煎肝脏...
另外还有蔬菜瓜果、时兴的绿菜，龙眼、荔枝、梨子干、梅子干...”
“打住...”张清离见小厮唱戏般嘴里蹦出一大溜顺口词，赶忙止住，道：“春风楼不是...做男女生意的吗？怎么跟饭庄酒楼一般，弄了这许多菜色。”
小厮倒不扭扭捏捏，大方解释道：“公子您到底年轻，不了解我这地方，天底下做皮肉生意的地儿没有不提供饭菜吃食的。男女在床上翻滚半天、一晚上、一整天的，多得很。下了床，早就饥肠辘辘了，我们可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出门。以前听一个来这里的书生讲过，吃饭和同床厮磨是分不开的，叫什么‘食色性也’。
而且不绕弯子的说一句，我们肯定是能多挣一分是一分，反正地儿、厢房、桌椅都是现成的。”
听他这样讲，张清离便没了疑问。
“公子您要来点什么？”小厮问道。
“晚饭刚过，饭菜确实不需要了，甜口的点心、饮品有哪些？”
“点心有水木瓜、素签沙糖、金丝党梅、酥蜜团子、各种香糖果子...饮品有鹿梨浆、香苏汤、甘草冰雪凉水...”
张清离拿出银子递给小厮：“点心你推荐几样，各来一小份我尝尝；饮品便来个两三种。”
小厮应了一声，接过银子安排去了。不多时，杯盘端上了矮几。白的红的清的橙的，软的糯的硬的黏的，各种图案、形状的糕点散发出诱惑的甜香味道，直钻入张清离的鼻子。
他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开始逐一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