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漫天火海还是仓惶间想要闯入画舫躲避灾祸的游人,于她们这一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都是威胁。
若要救人,先得自保。
见她面容冷肃,那船夫不敢耽搁,连忙依言照做。
然而正当他拼命操纵桅杆调转船头时,忽见远处凭空跃出几道黑影,追前逐后,踏水而来。
为首那人,赫然直奔他们这艘画舫。
容因瞳孔骤缩,一把扯过碧绡和钟灵,拽回船舱。
“砰然”一声,将门关上,死死抵住门口。
“快,将桌子搬过来,把门堵住!”
外面不停传来的阵阵刀剑相磨之声和偶尔响起的凄厉惨叫,叫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钟灵身边那个名唤紫丁的小丫鬟早已吓得哭出来。
许是父兄皆是武将出身,钟灵虽面色惨白,眼神反倒还算镇定。
容因忍着心悸,握住钟灵和碧绡的手,宽慰道:“别怕。方才这伙人,明显不是普通贼寇,他们似乎是在追杀什么人,想必无暇顾及我们。只要我们躲在船舱内,不主动招惹,应当可以躲过杀身之祸。”
然而话虽如此说,可她声音却在发颤,说出口的话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般。
碧绡眼底的担忧盖过了恐惧。
“夫人……”
夫人向来如此,即使心里怕得再厉害,瞧着也比旁人冷静。
可那些没能及时消解的恐惧却都会在凶险过后演变成更深的梦魇,紧咬着她不放。
容因瞬间便读懂了她眼底的忧虑。
握着碧绡的那只手紧了紧,深深凝向她眼底:“我没事。”
顿了顿,她又恳求道:“碧绡,若真有不测,还请你务必先保护好钟灵。”
小姑娘是她请出来的,若不能全须全尾地送回去,便是她的过错。
更何况,钟灵是颖国公府的掌珠。
今日一旦出事,必然累及祁家。
她相信碧绡能明白。
“崔姐姐,我不用……”
不等碧绡说话,钟灵便急切地反驳出声。
容因俏脸一板:“钟灵,听话。你年纪小,我们护着你本就是应该的。”
钟灵嘴唇翕动了下,却在她的目光中噤声。
乖顺地低下头。
四人紧紧围坐在一起,耳边尽是让人心惊肉跳的打斗声。
可与之相比,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却更叫人窒息。
仿佛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崔姐姐……”
钟灵张了张口,却只来得及叫出容因的名字,便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容因身后骤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有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钟灵与她正对面,瞳孔皱缩:“崔姐姐,快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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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因与钟灵四目相对,俱从对方眼中瞧见了深深的恐惧与后怕。
容因凭借本能在声音炸响的瞬间猛然前扑,躲开了那道骇人的冷刃。
也侥幸没有被断裂的木屑扎伤。
这样的惊险, 几乎称得上是死里逃生。
然而不等她和钟灵庆幸, 倚靠在墙壁一侧的紫丁却突然□□出声。
她捂着的右腿小腿处深深扎进了一块寸许宽的长木刺。
伤口处血流不止, 很快便将她身上的下裙染红,想必是扎进了血管。
容因脸色一白, 上前柔声安抚道:“紫丁,别怕。你忍一忍, 我给你处理伤口。”
一边说着, 她找来旁边掉落的木屑, 用力扎破了紫丁的裙摆,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
“忍着些,我替你把这木刺拔出来。”
她沾染血迹的手微微颤抖, 可看向紫丁的眸光却异常坚定, 在昏黑的船舱里灼灼闪烁着亮光。
紫丁似被她的神情蛊惑, 渐渐安定下来, 原本慌乱悬着的心仿佛落到了实处。
小丫头紧咬下唇,重重颔首, 道:“夫人, 你拔吧,我不怕。”
“好”, 容因看着她惨白如雪的唇色, 眼底隐隐泛起水光。
她尽可能放柔语气:“没事, 你闭上眼, 咬着牙。我动作很快, 不疼的。”
木刺拔出的一瞬, 小丫头闷哼一声,竟忍住了没叫,只是出了一身冷汗。
容因动作麻利地用布条将伤口处用力缠绕几圈,最后打了个死结,防止掉落。
“紫丁,还能走吗?”
形势与她预想的不同,外面那些人的打斗迟迟未停,一时半会儿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倘若真有人打斗到船舱里来,她们恐怕也性命难保。
紫丁咬牙点了点头:“能!”
“好,一会儿我们找个机会,逃出去!”
此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发现她们。
不仅如此,先前情急之下她只能选择将所有人先都推回船舱里暂避。
但也因此思虑不周——
仔细想想,外面这伙人不为求财,只为杀人,等事一了,恐怕也会将这画舫上的人都杀了灭口。
到时即使她们藏得再好,也难保不被人找出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逃出生天。
钟灵闻言,咬着唇道:“崔姐姐,我们如今在画舫上,如、如何逃,我跟紫丁都不会水……”
“别怕,我会水。我们找块轻巧的木板放进水里做浮木,到时我在水里推着你们,相信我,我会把你们都平安送上岸的。”
昏暗的船舱中,容因语气坚定,眸光灼灼。
但实则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气,只能以这种方式给自己和钟灵她们鼓劲儿。
她说完,一直沉默的碧绡却忽然开口:“夫人,我也会水,让我来吧。”
他们村子里也有河,被卖进崔府之前,她常跟着几个兄长去河里捉鱼,让父亲拿进城里来卖钱,补贴家用。
容因一怔,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喜色:“太好了。那我们两个一起在水里推着钟灵和紫丁,逃生的机会更大些。”
此处离渡口不过二十几米,若她与碧绡二人合力,应当能四个人一起逃出去。
先前她不愿上岸是因岸上起火,情势不明。
但此刻她们保住性命才是最紧要的,至于上岸之后的事,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碧绡抿了抿唇。
她心里也清楚,眼下保命要紧,不是该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时候,终究还是将那些劝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雨后无月,漆黑的夜色成了她们最好的掩护。
容因与碧绡一人一边抬着那张好不容易才在船舱中寻到的木板,在窗边静候了片刻,确定安全,推开窗,将那块木板仍进了水中,碧绡紧跟着跳了下去。
河水冰凉刺骨,冻得碧绡浑身一阵颤栗。
她抿唇,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答应夫人的提议。
她水性好,木板上多一个人虽确实多了几分难度,但未免就不能坚持到上岸了。
钟灵胆子终究比紫丁大些,见碧绡已经下水,心知情势危急,她回头看了容因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转头在容因的助力下咬牙爬上窗,踏上了木板。
果然如容因所料,钟灵身量纤细,又有碧绡在水中帮忙保持平衡,木板并没有倾覆,虽有些摇晃,但想来再加一个紫丁还是能撑住的。
然而轮到紫丁,却犹豫了。
小丫头毕竟年纪小,不过十三四岁,又是家生子,自幼在国公府长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凶险的场面,加之方才腿还受了伤,此刻听着船头船尾处传来的厮杀声,已濒临崩溃。
钟灵转头,见紫丁仍泪眼婆娑地站在窗边,迟迟不敢爬上窗户,焦急地小声催促起来:“紫丁,你快下来啊,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
画舫周围的水面上,还飘着十几具染血的尸体,显然都是方才打斗中被人所杀。
一旦被贼人发现,她们的下场恐怕亦是如此。
河中的场面在开窗那一刻已落入容因眼底。
鼻端尽是浓烈的血腥气味。
容因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呕出来。
她面色惨白,像张脆弱轻薄的花笺,仿佛一碰便能碎掉似的。
但却仍尽力稳住声线,不让小丫头听出自己的话音里的颤抖:“紫丁,没事的。你看,你家姑娘都上去了,也没有事。只要踏上木板,我们就能活命,我向你保证,好不好?”
紫丁回眸,看向那双莹亮的眸子,哽咽问:“真的吗?咱们真的会没事吗?”
容因轻叹一声:“是。但你若一直站在这儿,我敢肯定,我们一定会出事。”
终于被她说动,紫丁拖着那只伤腿,艰难爬上了窗沿。
然而不成想,方才容因那句话竟一语成谶。
身后那面窗牖突然一整个炸裂开来。
一个漆黑的人影被从船舱外,直直地踹飞进来,重重砸在容因身后的地面上。
那人没死。
一侧身,瞧见身后竟还站着两个女子,他捂着胸口的伤处踉跄着站起身,目露凶狠。
男人狠狠喘了几口粗气,举刀向她们冲来。
冷厉的寒光在头顶一闪而逝。
身体的反应永远比脑子更快。
容因下意识对着紫丁的后背猛推一把,一边侧身躲开致命一击,一边脸朝向窗外低喊:“碧绡,快带她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