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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庭院中央,算上曹宣的, 静静摆放着恰好十三具尸首。

府中其余下人都被擒住看押, 毫发无伤。

他嗜杀。

却从不滥杀。

那柄染血的剑早已从他手中脱落, 静静地躺在他脚边。

祁昼明凝着那张他午夜梦回时见过成百上千次的脸,突兀的笑起来。

青丝掩面, 随即越笑越大。

越来越放纵,也越来越癫狂。

容因强忍着令人作呕的刺鼻血气, 努力直视前方, 不去看脚边那些血肉模糊的可怖面孔和骇人断肢, 走到祁昼明身后,静静看他。

一语不发。

他该笑。

该纵情宣泄。

十四年压抑的苦痛,不可能随着黔国公人头落地的一瞬间便轻易湮灭殆尽。

良久, 他终于停下来。

容因第一次见他脊背有些弯曲。

她缓缓上前, 紧紧依偎在他背后, 却出乎意料地发现他浑身都颤抖得厉害。

少女眼中噙着泪, 嘴角却挂起浅浅的笑。

强忍着胸腔里传来的刺痛,哽咽说:“好了好了, 不怕了, 不怕了。该杀的人都杀光了。”

良久,男人终于回转过身。

半边脸尽是血污。

祁昼明嗤笑一声, 语气不屑:“因因, 你哪里瞧出我怕了?”

小姑娘面色苍白如纸, 在他怀中扬起头, 漂亮的眸子无声落泪, 摇头不语。

哪里都瞧出来了。

二十五岁的祁昼明或许不怕, 但十一岁的祁仲熙一定是怕的。

“往后,还会做噩梦吗?”

朱红的檀唇翕张了下,她终于开口,近乎气声。

那双含着水雾的眼晶莹剔透,宛如琥珀,深深看进他心底。

男人的眉心一点一点蹙起,幽黑的瞳仁凝着少女哭红的双眸。

良久,他终于败下阵来,含笑叹声:“因因怎么这样聪明,一猜便猜到了。”

一边说着,他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滚落的泪。

直到她眼眶的泪快要流干,他却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重复着这一个动作。

直到将那片肌肤磨蹭得通红,刺得她生疼。

容因突然说:“祁昼明,可以了。”

她忍着胸口的痛意,一字一句地说——

“可以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往者不可谏,逝者不可追。祁昼明,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

“从今往后,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不等他说些什么,少女忽然在他诧异的眸光中踮起脚,吻上他微凉的唇。

姿态虔诚得近乎献祭一般。

他下意识伸出手,试图将她推开。

他想说,脏。

可从前那样怕血、那样胆小的小姑娘,却紧紧贴在他胸口。

分毫不离。

祁昼明闭了闭眼,突然凶狠地噬咬起她柔软的唇。

仿佛走投无路的豺狼,困入穷巷的恶犬。

残忍地将她吞吃入腹。

她吃痛地轻呼,却没有半分躲闪。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坠向娇嫩的粉面。

容因仿佛被灼烧一般,浑身颤栗了下。

良久,他终于将她放开。

他说:“因因,借我靠一靠。”

男人高大的身躯脱力般倒入她怀中,似玉山倾颓。

容因不防,踉跄一步,又站住。

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嚎啕出声。

泪流满面。

“祖母?”

容因回府时,花厅里竟还亮着一盏灯。

偌大的花厅里,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背向她,孤寂又苍凉。

她抬脚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慌忙转身,试图将裙角藏起。

她裙角沾血,不能被祖母看见。

“孩子,不必藏了”,老人幽幽地叹口气,“我都知道了。”

容因倏然抬眸,无措地望向她。

“坐。”

祁太夫人朝她示意,脸色异常平静。

“我原本以为,仲熙与你成婚,这偌大的府邸也渐渐有了家的模样,他便不会再铤而走险,与人以命相博。”

“可没想到,终究是我想错了。”

“祖母”,容因嘴唇嚅动了下,欲言又止。

“因因,祖母没有怨怪你的意思。”

“祖母知道,仲熙他心里太苦了,执念深重,终究会有这一天。只是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些奢望,想着,若他心里多留恋些,会不会便舍了那些过分偏激的念头。”

幽暗的烛火映得她本就泛白的银色色泽愈发浅淡。

容因忽然便懂了,祁太夫人心里的想法。

祁昼明失去的是父母、叔伯,兄弟,而她失去的却是自己的子女,儿媳和孙辈。

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些年,祖母心里的苦并不比祁昼明少。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日日守着那方小佛堂,替他们求安宁,求来生。

如今,祁昼明孤注一掷。

情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向黔国公复仇。

可这些于她而言,不过是再经历一次当年锥心之痛。

可人心终归都有偏向。

容因抿了抿唇,轻声道:“祖母,实不相瞒,我却希望他能痛快淋漓地杀一场,然后将这十四年的恨和憾,付之一炬。如此,他才能脱胎换骨,无需再背负那些重重的枷锁,按他自己的心意而活。”

她不知道十四年前的祁昼明是什么样子。

可听他提起阿姮时,她总觉得那时的他该是鲜活的。

或许顽劣,或许优秀。

但无论如何,都不该像现在这样,背负着血海深仇,双手沾满血腥,将自己困在名为仇恨的囚笼里,仿若一头伤痕累累的野兽。

没一日快活。

倘若没有今日这一场近乎疯狂的报复,恐怕即使来日祁家得以昭雪,他午夜梦回,见到的依旧是父母亲人鲜血淋漓的面孔。

可今日,他亲手割下仇人的头颅,终于能与十四年前那个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惨死却无能为力的自己,做一个了结。

她只会为他高兴。

贺他得偿所愿。

祁太夫人深深看她一眼。

良久,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是啊,我又何尝不想让仲熙,听凭自己心意去活。”

她知道仲熙心里装了太多太多的苦。

若不是为报血仇,为寻回与他们离散的阿姮,他此生都不会踏进永清殿那样的地方,不会在刀尖上舔血,背负骂名。

要知道,她的孙儿,也曾是个七岁作诗十岁作赋、天资无比聪颖的孩子。

他本该走的,理当是一条鲜花着锦的光明大道。

发轫云程,万里可期。

可世道不公,人心诡诈。

竟负他至此。

祁昼明带永清殿千人,夜屠黔国公府。

消息传回宫中,太后震怒,愤而连下三道懿旨,要求皇帝立刻处决祁昼明。

却都被皇帝托病,挡了回来。

朝中文武官员,都在祁昼明阴影下惶恐多年,甚至其中有些还曾与他生出过摩擦。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

要求处决祁昼明的声音愈演愈烈。

可明明那夜不止容因一人听见了祁昼明充满恨意的诘问,却没有一人关心背后的真相。

没有一人在意,他为何突然便将剑尖指向与他素日并无怨仇的黔国公。

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借黔国公的死,彻底除掉人人生畏魔头,折断日日夜夜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祁昼明作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而然便吸走了大半火力,以至于永清殿上下反倒未受什么影响。

毕竟法不责众。

那夜他带去的不是百十人,而是近千人,恐怕便已将这一点考量在内。

并且似乎是有意为之,那夜他带去国公府的,不是乔五,而是庚一。

容因一边在心底隐隐期待着,他之所以将乔五支开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一边拖着病体四处奔走——

其实也没什么可奔走的。

她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颖国公府而已。

可朝中闹得沸反盈天。

颖国公府自然不会为了小儿女之间的情谊堂而皇之地与她方便。

从天色刚亮一直等到日薄西山,却始终没能等到她想见的人。

直到他们离开,马车驶出巷口,紫丁才偷偷追出来,告知她钟灵已被禁足在院中,不得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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