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翻过一页,眸光落在小夫人身上时,却见她粉面上满是欣羡。
祁昼明默了默,突然放下手中卷帙朝她走过去,一把将人捞入怀中。
容因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他脖颈,不解地转过眸:“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路过衣珩,单手挑过她那件薄杏色披风:“不是想去梅林么?”
话音刚落,便见小夫人一怔,杏核般双眸流光熠熠,欢喜道:“当真?”
容因原以为外面飘了雪,祁昼明会将她拘在屋内,不许她出门。
没想到他竟主动要带她去梅林,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她心中想着,不自觉问出了口。
祁昼明闻言失笑:“因因眼里,我就这般不通情理么?”
昨夜她就说想去,方才望着窗外飘雪,更是满眼渴盼,他便知,是这些日子将她拘得厉害了。
“没有没有,你最好了!”
如愿以偿,容因唇上抹了蜜一般,话都尽可能挑拣最甜的说。
一路上,听着小夫人像只轻快的雀儿般叽叽喳喳,时不时嗓音清甜地娇声唤他。
他不无愉悦地想,偶尔放纵一回,也不打紧。
管事口中的那处梅林在别院北面。
说是梅林,来之前,容因只以为不过就是在园中栽上十几株梅树,也算是了。
谁知亲眼瞧见,才知是她低估了皇家的阔气和奢靡。
足足近十丈见方,如今这时节,红梅开得正盛,一眼看去,蔚如云霞,望不到头。
本该是整片的梅林,又被中间一座青石亭恰到好处地分隔开来。
飞檐上积了雪,攒得多了,即使无风,也会自发簌簌卷落些许。
容因细细看了一圈,忽然拍了拍祁昼明臂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祁昼明迟疑片刻,但见她眼眸晶亮,兴致盎然的模样,终究妥协,安安稳稳地将她放落在地上。
柔软的细雪宛如一张铺天盖地的鹅绒毯子,枝头坠落的梅瓣成了最生动娇艳的点缀。
祁昼明起初还不解。
可转眼便见她拎起裙角,小心翼翼地绕过所有梅瓣,将其一片一片捡拾起来。
“因因这是做什么?”
她回眸,笑眼弯弯:“酿酒呀,这些梅瓣都是刚落下的,还干净呢。我捡一些,等回府时便可用来酿酒,明年这个时候,兴许就可启坛尝一尝了。”
祁昼明黑眸微闪:“因因从前酿过?”
“不曾。但你别担心,我学起这些东西快得很,到时候酿出的酒必定味道不差,等我酿出来,一定第一个先给你尝。”
小姑娘说这话时,眼底流光灿然,神采奕奕,十分自信的模样。
他笑着应声,突然也随她一起蹲下身来,捡起脚边一片干净的花瓣。
容因怔了怔,与他对视一眼,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莞然笑开——
若让人瞧见搬出名号可止小儿夜啼的祁司殿此刻陪她蹲在雪地里摘梅酿酒,不知该有多吓人呢。
她笑里像裹了蜜,一时间周遭冷冽的寒气里除了淡淡的梅香,竟仿佛隐隐多出几分清甜气息。
摘了满捧梅瓣,却没有器具装盛,容因便抖开披风,藏了满怀。
犹觉不够,转而扯过祁昼明身上的大氅,往他身前堆去,甚至凶巴巴地勒令他不许弄掉了去。
直至坐进亭中,侍婢前来摆杯盏和菜肴,竟惊异地发现容色冷肃的摄政王一袭暗金大氅上堆满了梅瓣,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违和。
看的人惊疑不定,被看的人却神色如常,好似那些花瓣不是被他抱在怀里一般。
半晌,看着小夫人掩着唇偷偷憋笑的促狭模样,有如玉石质地般冷冽的黑眸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无奈:“看够了没?”
容因连忙见好就收,小鸡啄米般点头,转过脸来对那侍女说:“劳你寻样东西来,帮我将这些花瓣装一装,我要拿它们来酿酒。”
侍女这才了然,看向祁昼明的眼神却从惊诧变成了某种奇怪的钦佩。
等两人身上的梅瓣都被拿走装好,她知趣地退到梅林外。
寒风瑟瑟,雪色与梅色交映,恍惚间让容因生出一种阔大天地间只余下她和祁昼明两人的错觉。
见她怔忡,长指转而拎起桌上的细腰白瓷玉壶春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连这瓷瓶上都是梅花纹样。
透明的酒液徐徐滴落入秘色小盏,如玉石相击,奏出一阵淅沥轻响。
梅林、石亭、杯盏,以及……眼前人,皆风雅至极。
酒还未尝过一口,容因竟觉得自己已然有些沉醉了。
等翠色小盏被推至面前,容因低头轻嗅了嗅——
没有刺鼻的酒气,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她轻抿了口,甜甜的酒液入喉,果然没有半点辛辣,唇齿留香。
她笑起来,抬眸看向祁昼明时,眼底又露出一点好奇:“我的是果酒,你的应当不会也是这个吧?给我尝一尝。”
说着,不等他应允,她起身迅速地抓起他面前一模一样的小盏。
似乎是怕他抢回去,一饮而尽。
“咳咳。”辛辣的酒气窜起一把火,灼得她喉间刺痛。
少女盈润的眸子顷刻间逼出水雾,桃腮晕开淡粉。
等饮完他递来的茶水,将那股呛人的酒气压下去,浓密的长睫挂着点点晶莹,漂亮的檀唇泛着诱人的水泽。
祁昼明喉间滚动了下,视线从嫣红的唇瓣上移开,温声诱哄:“这酒是管事送来的陈酿,后劲大,你会醉的。我送你回去歇着,咱们改日再来,好不好?”
“不好”,容因撇嘴。
哄谁呢,那杯子还没寻常的茶盏一半大,怎么可能一口就醉了。
她才不信。
一刻钟后,祁昼明看着眼前醉态朦胧的小夫人,无奈轻叹。
容因漂亮的脸蛋被酒气熏染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蜜桃,眼神迷离,只是笑。
可笑起来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从眼尾到眉梢,都媚态横生。
他眸色沉沉,心底眼底藏了翻腾无尽的浪涛。
看了半晌,起身两步走到她身侧,将人捞入怀中,转身便走。
谁知才走了没几步,怀里的小夫人忽然娇声嘤咛,扯着他衣襟:“我不走,这里好看,我还没看够……”
祁昼明脚步一顿:“因因,你醉了,我们回头再来。”
“我没有!”小姑娘蛮横地摇头,不安分地踢闹起来,“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显然醉得不轻。
“唔——”祁昼明脸色骤然一白,吃痛地闷哼一声。
良久,他似笑非笑地垂眸,睨着那张媚艳的小脸,眼中似藏了危险的涡流,要将她整个卷入其中。
即使是神志不清,容因也本能察觉出危险,浑身轻颤了下,渐渐安分下来。只是眼神尚还迷茫,懵懂地望向他,不知他为何突然便生了怒意。
想了想,她轻颤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乖,不生气了啊。”
祁昼明几乎被她气笑:“因因,你哄儿子呢?”
小姑娘依旧懵懵的,听不懂他的话音,瘪了瘪嘴:“你别造谣,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祁昼明难得一噎。
可默了默,他忽又挑眉,摆明不怀好意地问:“那因因想不想要女儿?”
“女儿?”
“对”,他微微敛眸,嗓音格外低柔地诱哄,“香香软软的,小小一个,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眉眼生得和你一样漂亮,瞧着就像年节里街上卖的那些年画上画的娃娃。”
“等她大些,你就可以和她挽一样的发髻,穿同色的裙衫,戴同样式的首饰。”
“唔”,小姑娘歪头想了想,香香的,软软的,还漂亮,听着似乎不错,遂笑起来:“要,要女儿!”
某人闻言,长目涟涟,眉梢轻挑,每一寸神情中都透出愉悦,凑在她脖颈间低喃:“因因,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说完,抱着怀里的小夫人,大步流星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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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无意外,今天应该还会有一章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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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内室仅远处檀木桌上豆大的烛火忽焉明灭。
三寸纱帐内馨香满溢, 祁昼明身上冷冽的龙脑香,卷着一点淡淡的梅香,与容因身上清甜的山茶气味揉碎在一起, 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