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场景与他梦里团圆和睦的一家人没有什么分别,以致于他几乎要生出贪恋了。
可坐在父亲和祖母中间的那个人,原本应该是母亲才对!
甚至即便他知道,她是父亲新娶的夫人,父亲理应对她好,就像方才,父亲在祖母面前替她解围。
他心里仍觉得难受。
幼时嬷嬷偶尔会抚着他的头,一脸忧虑地低喃:“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若有朝一日有了新夫人,懿哥儿你可怎么办啊。”
嬷嬷以为他年纪小不记事,可他全都记得。
但府里的下人一直都说,父亲是很爱重母亲的,否则也不会每年都孤身一人去她墓前祭奠,甚至一向不怎么饮酒的他,也会在那一日喝得烂醉。
于是彼时他心里笃定,母亲在父亲心里的分量无人能及,一点儿都不怕,可今夜,他突然便有些慌了。
他迫切地,想让父亲给他一个允诺。
迎着祁承懿满眼的希冀,祁昼明却敛了笑,薄唇抿出一道锋锐的弧度,冷声道:“这不关你事,回去睡。”
“父亲!”
祁承懿不甘地又叫一声。
祁昼明轻啧,再开口,语气已然不耐:“明日还有早课,怎么,是想让先生等你?”
说罢,他目光睨向青松:“夜深了,将他带回去。”
祁承懿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渐渐蓄泪。
祁昼明不容置喙的语气和脸上不耐的神情让他一颗心彻底坠入谷底。
良久,他将头低下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眼底通红一片,紧紧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父亲竟然,连敷衍他一句都不肯么?
风声呜咽,廊下昏暗的六角莲灯幽幽打着摆子,曳出片片凄寒的影。
祁承懿努力压住喉间的哽咽,动了动唇:“我知道了,父亲。”
望着他与青松离开时的背影,祁昼明眸光闪烁不定,目露思忖,眼底阴云久久不散。
*
祁承懿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得飞快,似乎这样就能甩掉满心愤懑和不甘。
青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除了偶尔提醒他一句小心脚下,任何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也觉得大人对懿哥儿的态度太冷酷了些。
懿哥儿年纪小,有这样的念头很正常,可大人非但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反倒冷言冷语一番。
要他说,大人对懿哥儿,还不如新夫人。
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念叨,若说出来,只会惹得懿哥儿越发伤心。
刚跨过月亮门,祁承懿倏然驻足停下,转过身来时脸上还挂着斑斑泪痕:“青松,你去寻一架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