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那自然是。”
闻法则喜，接触到妙法奥义的大小姐似乎心情相当不错，从世家小姐的模样里脱出，显出几分江湖气的野性来。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老头子嘛，面相古朴蛮横，心里也就自然沟壑万千。但是实际上阿爹是个相当好懂的人，好酒好义，只是拖着一大家子不好放手，才显得阴沉世故。”
“实际上他巴不得两淮出个不世出的俊杰，接了他这勉力维持的烂摊子。”
“可惜我是要走的。”
周然当然明白大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他依旧不接，他的去意一直是显露无疑的，犹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嗯嗯嗯，走吧走吧。谁想留你不成，连姓名都无一分真······”
似乎是发觉自己失言，大小姐慌忙捂住了嘴，可惜话已落音，刚才江家大管家卓青岚的来意在周然这里立时便分明起来了。
“所以岚叔去查过我底细了？”
“是我叫岚叔去查的，也是我让阿爹不用来的。你我非亲非故的······”
“若你心中怨恼，自可就此离去。答应的金银自会给你，也不会有所拖欠。”
说着说着她自己反倒恼怒起来，大小姐琼鼻微皱，气鼓鼓地偏过头去，不看周然。她心中虽然有些难言的惶恐，但更多的，还是自暴自弃的羞恼。
“我的姓名是周然。”
“诶！？”
“行走江湖，无人可以全信，自然得保留一二。”
“那此时······”
“我本意只是为了保留一二，既然岚叔已经查清，那自然没有什么保留的意义了。本名又不是偏私忌讳，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又有什么不能坦然相告的必要呢？”
“可是······”
“道法原本你也已经学了，之前我也向老会首承诺了，必会护道至终。做人当善始善终，我自然不会就此离去，如若不然，那不是平白害人性命吗？”
“你真的叫周然？”
“岚叔连这也没查到？”
“那倒不是，只是岚叔发觉你自安秀鲁村出现，之后便一直用的是迅哥儿的名号。岚叔也没收到你用别的姓名的消息，只是鲁村中只有一家主脉姓鲁，他们与你未有什么交集，所以······”
“那我倒是亏了。”
“江湖儿女，斤斤计较什么！”
也不顾自己的丝裙牵扯，大小姐单足踏凳，双手叉腰，自有一番豪气干云的架势。或许这才是江家大小姐的真实模样和性情，她也曾向往过自己父亲口中的江湖，痴缠于逸趣横生的话本故事，只是家中纠缠让她不得不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来。
“周然，我的天资如何？”
狡黠的目光流转，江喜君敲了敲桌角，看着对面安稳若水的模样，她头一次感到不用背负他人讶异目光的负累，突然就有些懂了父亲与人痛饮时的畅快。
“良才美玉。”
“其实我的武道修为也不差哦，你在这等着，我换件衣服，我们两个练练手。”
恰如一团风火，声音未落，大小姐就提裙小跑，急匆匆就往院落赶去。
“周少爷海涵，二老爷在时，锱铢必较，大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闹过了。”
如周然所料，卓青岚一直就藏身在侧，没有离开过。不过周然也不在乎这些，照顾小女孩的天真烂漫，总比揣测成年人的阴私要舒畅得多，更何况，他本也就不在意这些的。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另外一些事情。
“无需客气，我对这些本就不甚在意。”
“只是有一事，还需要麻烦岚叔。既然岚叔已经在查我的底细了，不妨再使些力气，帮我查一查，我的父母如今身在何处。”
“自当尽力。”
“岚叔，其实我一直有个很好奇的问题。”
“周少爷但问无妨。”
“以你的实力，处理那只化形蛇妖应该轮不到我出手吧。”
“······我是江家的管家。”
太过耿直坦然的回答反而让周然无话可说，他只能摆摆手，让这位江家的管家离开。原本他还打算揣测一下，其中是否有更加深入有趣的内幕，但是卓青岚的意思已经表露得分外明显了。他是江家的管家，所以无论江家人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到底。
在这位管家眼中，无论是二老爷还是大小姐，都可以代表江家。无论他们谋划了什么，藏匿了什么，只要没有动摇江家的根本，就都在他默许的范围之内。大小姐要保父亲也好，能成功最好，而二老爷要杀兄篡位也罢，老会首已经老了，而且也没有延寿长生的打算，那么为了江家的存续，他自然是在可以牺牲的那一列。
而一切的缘由，仅仅是在这位大管家心中，他自己才是江家的根本所在。
只因为他是两淮这片地域中无可争议的罡境巅峰。
他不会轻易插手只是因为从他插手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注定了结果了。
可是，他为何要保护江大小姐呢？
有些玩味地琢磨了一下这位管家显露的出来的态度，周然已经从一片迷雾中摸索出了一条分外鲜明的线索，鸠兹会的事情，他已经有了一些明确的猜测。
“周然，接剑。”
焰色红衣惊鸿而至，大小姐的轻功与她的容貌一般俊俏，可惜在此刻的周然眼中，这般燕落无痕的轻功也只是与杂耍无异。
“大小姐已经步入气境了？”
带着逗孩子的心思，周然开口称赞了一下，他早已经知晓对方的进境，但是夸一下应该能够满足这位小女孩的虚荣心，他有些新的想法还需要这位大小姐来帮忙。
“那是当然，虽然比不上你，但是这十数年我也不曾有过丝毫倦怠的。”
对此，周然只是笑笑，然后抽出大小姐赠与的剑器，打量了一番其上锋锐的寒芒。这柄剑色相绝佳，只是对比他自己所用的那柄，却是不大符合他的气质了，他哪是这么凶相毕露的人嘛。
“怎么样？这可是阿爹的珍藏，如果你不用气劲，仅凭剑术就能击败我，那这柄剑就归你了。”
“这剑不适合我。”
周然笑着拒绝，但是他的身形却快过他的拒绝。
“如果我赢了，还望大小姐愿意陪我喝一杯。许多年没有赏月了，看样子今晚月色倒是还不错。”
“一言为定！”
面色稍稍氤氲，但是瞅见周然平淡如湖的眼神，大小姐也消解了微微龃龉的心思，反而将心神放在这一场比斗之中。她当然知道周然是剑术小宗师的水准，那柄剑原本就是当做一时兴起的顺水人情。
只是换了赌注之后，她反而升起了几番争胜之心，原本以为对面那个是个一心求道的无暇之人，这不是也会被自己的美色蛊惑动心嘛。
既然如此，面对自己，他还能施展全力么？
可惜，大小姐全然想错了，周然虽然没有断绝七情六欲，但是他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个美人就放水半分。换个赏月的赌约，只是为了能够有个相对私密一点的环境。他希望利用这位大小姐来试探那位江家管家，就必须先引导这位大小姐做些出格却又不违大义的事情。
只是这其中的度必须把握好，他并非真的要让这位大小姐做恶事，更不能让老会首全然无知。那么就只能让他自己来充当这个恶人，也好让那位江家管家有出手的理由。
毕竟江家二老爷可以做的事情，江家大小姐就不行了？
“难道罡境巅峰，就可以在这个世道为所欲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