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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占龙憋宝:七杆八金刚(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5节(2 / 2)

  窦占龙使劲点了点头∶"对对对,拿麻线缝着半边脸,跟个小马驹子似的,您也听说过我的大黄狗?"小个子山匪说道∶"卷毛哨是关东山有名有号的猎狗,谁人不知?如若是掉在干饭盆里,那指定摔个稀烂,再让大雪片子一盖,连根毛儿也找不着了。我劝你趁早死了心,那个地方没人下得去。"窦占龙听得此言,心下一阵黯然。

  三个山匪见他不是白脸狼的爪牙,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三人也不避讳,逐一通了名号,平顶大脑壳子的绰号"海大刀",扁担压不出个屁但城府最深的丑鬼叫"老索伦",急脾气的小个子,人称"小钉子"。他们头上顶着匪号,却并非杀人越货的贼寇。海大刀祖上是吃皇粮的军官,传至他这一代,在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当差,官拜骁骑校,管着不少参户和打牲丁,小钉子、老索伦二人是他的手下,跟着他十来年,有如左膀右臂一般。三个人指山吃饭,娶妻生子,原本过得挺好,自打白脸狼把持了参帮,该交给朝廷的棒槌一两不少,额外还得再给他多交一份,逼死了不少参户。

  头几年,小钉子挖的棒槌不够数,挨了白脸狼手下一顿毒打,几乎被活活打死。海大刀忍不住气,一刀宰了那个狗腿子,招呼老索伦以及另外十来个参户,结伙上山落草为寇。那时单有一路"山匪",多则几十人,少则三五人,各有各的山头势力,不干杀人放火越货劫财的勾当,仍是刨棒槌套皮子,只不过挖参不交贡,私自卖给收参的老客,让朝廷抓住了也得掉脑

  袋。

  海大刀岁数最大,且为人敦厚,以前又是当官的,做了山匪也是首领,仍按参帮的规矩,称其为"大把头"。白脸狼不容参户造反,杀了海大刀等人的家眷,不断派人进山追剿。海大刀他们加着一万个小心,哪怕严冬时节挖不了棒槌,也不敢下山猫冬,就在深山里到处"下对儿",套几只山牲口,剥皮取暖,割肉充饥,住在山洞或是窝棚里,过得跟野兽似的。

  下对儿就得溜对儿,漫山遍野地转悠,天黑了赶不回住处,便在背风处拢火取暖。窦占龙命不该绝,走投无路之际,撞上了他们三个。各自交完了底,海大刀一努嘴,让小钉子把银票还给窦占龙。他对窦占龙说∶"既然你是白脸狼的对头,我们非但不杀你,不抢你,还得帮着你,你这是往哪儿逃啊?"窦占龙深深打了一躬∶"我想去海参窝子避祸,又怕白脸狼带着马队追上来,恳求三位指点一条穿山的近路。"小钉子插口道∶"你去不成了,前一阵子俄贼扰边,在海参窝子杀人放火,全烧没了。"

  窦占龙连声叫苦,白脸狼为人歹毒,见得围狗有去无回,必定会继续派人追杀,那可怎么办呢?海大刀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跟俺们仨走,在山埂子躲上一冬,饿了有孢子肉,冷了有貉子皮,强似流水窑大车店、白脸狼也找不着你。等天暖刨了棒槌,我们下山卖棒槌的时候,再带上你入关。"窦占龙心里一阵热乎,怪不得说"人不可貌相",三个山匪面相吓人,心肠却好,称得上绿林好汉,当场下拜道∶"活命之恩,恩同再造,三位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给三位磕头了!"海大刀一把将他拽起来,拉到火堆旁,与其余二人围坐成一圈,吃了些孢子肉充饥。小钉子见窦占龙浑身上下都冻成了冰疙瘩,便往瓦罐里抓了几把雪,又放入几块野山姜,煮沸了给他喝下去,当时头顶就见了汗。四个人轮流迷瞪了一宿,攒足了力气,嘎吱嘎吱地踩着积雪,一路往深山中走。

  这一大片荒山野岭,绵延几百里,走不完的深山老峪,望不尽的皑皑白雪。山沟里有采蘑菇人搭的窝棚,数九隆冬没人住,成了山匪落脚的地方。蘑菇窝棚八下子漏风,天热倒还罢了,冬天怎么住得了人呢?关外人有法子,在窝棚外围铺上厚厚一层雪,端着铁锅往上泼凉水,转眼就冻成了冰坨子,风打不透,雪压不塌,堪比铜墙铁壁。再在风口处,拿石砾子、树权子,混着积雪筑起一道障子,将穿山的寒风挡下了十之八九,屋子里再放上炭盆,铺毡盖皮,足以在里面猫上一冬。窦占龙在保定府的商号当了三年学徒,又效力三年,练成了一张能当银子使的巧嘴,专拣好听的说,还会炒菜、煮饭,尽管手艺马马虎虎,那也比只会大锅乱炖、架火烧烤的山匪厉害多了。

  三个山匪之前还处处防着窦占龙,担心他是白脸狼手下的探子,至此才对他刮目相看,再无疑虑。合计着等天气暖和了,也让窦占龙一道去挖棒槌,挣了钱有他一份,不白耽误这一年。

  他们仨言而有信,转过年来,待到冰雪消融,窦占龙和海大刀、老索伦、小钉子四个人,带上挖棒槌的一应之物,各携弓刀棍棒离开蘑菇窝棚,去到山中一座天坑。此处有座老庙,俗称"棒槌庙"各路山匪挖棒槌之前,必定到此烧香磕头祭拜神灵,求告祖师爷保着自己多抬大货,少遇官兵。窦占龙不懂参帮的规矩,不敢乱说乱动,只跟着三个山匪跪下磕头,祈求棒槌祖宗保佑。

  祭拜已毕,海大刀带着他们出了棒槌庙,一猛子钻入浩瀚无边的山林。关东山有外山与深山之分,挖金的、挖参的、打猎的只在外山转悠。山匪亡命山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挖棒槌,那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首先得躲着官兵,其次要避开白脸狼的爪牙,再一个是不敢往真正的深山里走,顶多在深山和外山交界之处走动,因为关外是块宝地,万物皆有灵即便是乡下的水缸、扫帚、碾子、磨盘、酱杵子,传得年深岁久,都能沾上仙气儿,远不止"胡黄常蟒鬼",往下排还有"灰黑桑古皮"。密不透风的莽莽林海之中,神出鬼没的东西太多了!

第五章 窦占龙赶集

  依着放山的规矩,海大刀是"头棍儿",走在头一个,手里拿着索拨棍子压草探路。海大刀的这根索拨棍子传了三辈儿半,五尺多长,一把多粗,黄波若木上一道道水波纹,摩掌得溜光顺滑,拨拉过无数的宝参。随后是老索伦、小钉子,窦占龙初来乍到,相当于"初把儿","边棍儿"也轮不到他,只能走在最后、背着锅碗瓢盆,充当给兄弟们做饭的火头军。

  他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找棒槌,一连两个多月,愣是没开眼,仅仅挖到些党参、黄芪。海大刀使出浑身解数,比方说"做梦观景",早上一睁眼,自称梦见西岗有棒槌,带着兄弟们兴冲冲赶过去,棒槌叶子也没见着一片;要么是"翻趟子",口中念叨着"翻翻垫子见一片,摔个跟斗拿一墩"再把前一天走过的地方走一遍,看看是不是落了大货,可始终一无所获。

  海大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自己心里头也觉得邪门儿,以往放山刨棒槌,可从没这么背过,又怕得罪山神爷,不敢说丧气话,仗着天暖开了江,吃喝倒是不愁,溪水化冻,山牲口也出了窝。经过这一冬,山鸡野兔身上的秋膘耗尽,全是嘎嘎香的精肉,随手打上两只,便是一顿好嚼谷。

  窦占龙不会挖棒槌,帮不上山匪的忙,对于他来说,埋锅造饭算半个闲差,做来得心应手,山路也越走越熟,又仗着两个爪子爬树飞快,胆子大了,就敢往远处走了。几个人天天吃肉,容易积食上火,他常去采一些榛蘑、木耳、野菜、山果,给海大刀等人换换口儿,也给自己解解闷儿。

  那一天跟着海大刀他们走到大独木顶子,寻了一处破马架子扎营。转天早上,海大刀三人仍去放山找棒槌。窦占龙插不上手,守着营子闲来无事,又溜达出去采摘榛蘑野果,行行走走游山逛景,不知不觉进了一条山沟,看周遭树高林密,两侧险峰插天,光不出溜直上直下的峭壁有如刀砍斧剁。窦占龙低着头在树下东寻西找,忽听溪边的锉草丛中发出一阵咦咦哇哇的怪响,不知什么东西,搅得那片锉草来回晃动。

  窦占龙担心遇上野兽,不敢再往前走了,竖着耳朵听了听,响动也不甚大,估摸着不是什么猛兽。他也是鬼催的,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锉草丛中扔了过去,砸没砸中不知道,但是立刻没了声响。他还以为惊走了山鸡野兔,正寻思着,突然从锉草中跑出一头大山猪,好在口中没有獠牙,应该是个母的,跑出来看了窦占龙一眼,转身跑远了。

  窦占龙被它唬得不轻,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长出了一口大气,之前听海大刀他们说过,锉草味道苦中带甜、能够消肿止痛,山猪惯吃此物,看来此言不虚。他刚刚稳住心神,又见墨绿色的锉草丛里耸起了一座小山,随即发出隆隆巨响、奔着他冲了过来,眨眼到了近前。窦占龙也看明白了,那竟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公野猪,身上披着赤褐色的针毛,阳光照射之下犹如一团暗红色的炭火,后颈上竖着尺许高的钢鬃,眦着两个弯刀似的獠牙嘴角喷着黏答答的白沫子,瞪着猩红的双目,四蹄如飞地冲撞而来。

  窦占龙有所不知,眼下草长莺飞,正是野猪扒沟的光景,公野猪什么也不干,只顾闷着头在莽莽苍苍的老林子里寻找母野猪,顺带挖几窝败火增力的山蚂蚁吃,一旦追上心仪的母野猪,便用尿臊味儿圈入自己的地盘,此时无论遇上什么外来的野兽,公野猪是逢雄必战,不惜以死相拼。那老公母俩正在草丛里快活着,窦占龙一块石头扔过去,有如往热火锅中浇了一盆冰水,惊走了母山猪,公野猪岂能饶得了他?

  大野猪棒子有一招最狠的,迎面直撞人的胯骨,同时拿两根獠牙往裤裆里挑,老猎人们将这一手称为"挑天灯",纵然侥幸不死,也得落个"鸡飞蛋打、断子绝孙"。窦占龙在关东做买卖的时候,见过惨遭野猪挑了天灯的参客,饶是他胆大包天,念及此处也不由得裤裆里发紧,眼见那个大野猪棒子卷着一股腥臊之气疾冲而至,再跑可来不及了,百忙之中抱着脑袋往旁一滚,大野猪铆足劲一头撞在了他身后的山壁上。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震彻了山林,惊得野鸟乱飞、走兽四散、古松战栗、云开雾隐,紧接着暴土扬尘、碎石乱滚,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大野猪棒子自己也撞得蒙头转向,不再理会趴在地上的窦占龙,气哼哼地甩了甩头,摇摇晃晃地钻进了老林子,将沿途的树木拱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从此不知去向。

  窦占龙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儿,待到尘埃落定,他才敢抬头来看,但见不远处的山壁乱石崩落,从中裂开一道缝隙,足有一人宽,野猪一头撞在大山上,居然把山撞裂了,惊诧之余,又望见山裂深处似有一道瑞气若隐若现!窦占龙暗觉古怪,有心一探究竟,抖去身上的泥尘草屑,踩着乱石走入其中,直至穿山而过,山裂子的尽头又是一片红松林,与外边的老林子全然不同,树干均有磨盘粗细,树冠大如屋顶。

  窦占龙爬到树顶张望,但见松林四周有九座险峰耸立,白茫茫云气缭绕,雾腾腾越峰漫岭,清泉流水,瀑布卷帘,獐孢钻山,麋鹿跃涧。他见此地景致非常,且有似曾相识之感,心说∶"真可谓人在画中游,可惜没个画匠,将我画入其中!"冷不丁想起当年去獾子城憋宝,在胡三太爷府中见过壁上画的山景,正是眼前的九座险峰!

  常言道"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窦占龙心念一动,立刻从树上下来,低着头在林子里搜寻,只见草丛里直棱棱探出许多娇艳欲滴的棒槌花,又叫"红榔头",通红通红的颜色,形状如同一簇簇珍珠,山风一吹,悠悠荡荡。他在关外做了一年买卖,见过老客手上顶花带叶的棒槌,但是从没自己挖过,只知道这东西十分娇贵,稍稍碰坏了根须,价钱也会大打折扣,也常听人叨念,棒槌欺生,遇上不会抬参的,它就自己长腿儿钻地底下逃了,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便在沿途留下记号,回去跟海大刀他们说了。那仨人也是半信半疑,倘若像窦占龙所言,那个地方可了不得。

  次日一早,窦占龙在头前带路,引着三个山匪来至山裂尽头的红松林子。海大刀搭眼一看就明白了,关东山有种花鼠子,惯于埋参籽过冬、但是这东西忘性大,埋十个到冬天顶多吃俩,其余的就忘了、年深岁久一长一窝子,关东话讲叫"人参池子",又叫"棒槌窖",这可是撞大运了!

  海大刀刨了半辈子棒相、经验最为丰富,抬棒槌得由他动手,当场将手中索拨棍子往地上一插,掏出拴着老钱的红缨绳套在棒槌上,再加着小心、用桃木剑扒开杂草,拿鹿角签子一点一点地抬,以免碰破参皮、扯断根须,一边抬着一边念念有词,口中叽里咕噜的,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老索伦和小钉子两个边棍儿在一旁相助,窦占龙也帮着给他们递水、轰小咬。这片赤松林中的棒槌池子可了不得,见不着山花子、一巴掌、二甲子、三花子之类的小参,最次也是五六两一个的"楼子货",全是宝参转胎。三个山匪抬了半天,已刨出五六十斤大棒槌。装棒槌得用树皮,他们剥下一张张桦树皮,用石块刮下背面的青苔毛子,粘上土坷垃,小心翼翼糊到棒槌上,再拿桦树皮子包裹严实,这叫"打参包子",为的是让棒槌不蔫不干不掉分量。

  窦占龙抬棒槌插不上手,在林子里到处溜达,望见那道瑞气仍在,想起自己夜入獾子城胡三太爷府,曾经见过一幅壁画,画中西南侧的山峰下边坐着个穿红带绿的小孩,顶着个骷髅头,还不知让谁画了个红圈。如今想来,那该不是一个成了精的棒槌?他心中不免左思右想,,此时三个山匪也挖累了,坐下来歇着。

  窦占龙问海大刀∶"大把头,我看此地仍有不少棒槌,咱还接着挖吗?"海大刀挠着头想了想∶"我看这一次刨的棒槌也不少了,可不敢人心不足蛇吞象,刨得再多也带不下山了。不如转年开春再来,一年挖一趟,年年挖,年年有,反正深山老林的,没有人带路,谁也找不到此处!"窦占龙和另外两个山匪齐声称是,当即填平了参池子,拿三块石头搭成一座棒槌小庙,也叫"老爷府",割一把山草,插在庙前为香,又摆酒设供,拜过棒相祖宗,背着棒槌往山外走。

  下山的路上,窦占龙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便将以往经过对海大刀等人说了一遍,只不过前边勾了、后边抹了,没提憋宝的窦老台,也没提獾子城胡三太爷府,只说无意之中见过一幅画,画的正是此地,西南方山峰下有一个形貌怪异的小孩,头上顶着骷髅,还让人用朱砂圈了一笔。三个山匪闻言吃惊不已,说窦占龙在画中见到的是个山孩子!参帮中故老相传,咱关东山有一件天灵地宝,是个成形的老山宝,躲在九个顶子上,只不过谁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你看那片赤松林子四周,九座险峰环列,不是九个顶子还能是哪儿?想来该着显宝了,让你遇上野猪撞大山,穿过山裂子找到此处。人活百岁不易,参长千年不难,千年山参不过七八两,老山宝十五两!所谓"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说放山的行话,参为杆子,宝为金刚,十五两的山孩子,有个名叫"七杆八金刚",是咱关东山最大的宝棒槌,你瞅着是个参娃子,那是返老还童了!

  三个山匪喜得大呼小叫,只要挖出老山宝,后半辈子就算妥妥地拿下了,马上撸胳膊挽袖子,又去那座山峰下挖了三天,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海大刀心下纳闷儿,据参帮的老把头所言,老山宝是活的,绕着九个顶子东躲西藏,见到人就跑了,来多少放山的也逮不着它。说不定窦占龙见到的是一张宝画,既然老山宝被人用朱砂笔圈住了,那就跑不走了,该当在此处才对,看来还是不得其法!

  四人无计可施,只得背着棒槌下了山。海大刀等人以往刨了棒槌,通常是卖给背着银子等在山下收货的老客,不过风险很大,力的价码也低,他们这一次抬出五六十斤大棒槌,个顶个须粗根壮,全是细皮紧纹的大货,想卖个好价钱,肯定得去口北。

  四人商以了一番,扮成山货贩子,棒槌分别塞进箩筐,拿药材、榛蘑、干粮盖住,暗藏短刀利刃,不敢走官道,兜了一个大圈子,翻山瞠河避过盘查,先去往塞北草原,再跟着拉骆驼、赶牲口、贩皮货的行帮、沿商道奔赴口北。窦占龙身上带着银子,一路上打尖住店大小开销抢着付账。

  口北山岭绵延,风沙漫天,自古是壁垒森严的通关要道,乃兵家必争之地,但是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太多,一队队堵在关隘底下,守军盘查并不仔细。牲口贩子有通关的路牒,几个山匪跟着驼队混了进去。

  此地分上、中、下三堡,上堡驻军,下堡住民,中堡商贸发达,周边庙宇宫观极多,牲口市上牛马骆驼成群,三个月开一次大集,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从没歇过市。山匪打关东山远道而来,奔的正是山货集。此时的十里货场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客栈、大车店、饭庄子、澡堂子、茶楼、商号,到处人满为患。直隶、山西、山东的老客带来茶叶、丝绸、布匹、瓷器、铁器,在南城开市。

  从关外、草原上来的商贩聚在集市上,出售鹿茸、何首乌、灵芝、蘑菇、肉干、皮张,塞外的羊皮毛长绒厚,不擀毡,又结实又保暖,口羔、口皮更是闻名遐迩。什么地方也不乏拔尖儿冒头儿的人物,当地有八大皇商,依仗着祖上有从龙之功,被老皇爷封官授爵,入籍内务府,垄断了口内口外做生意的渠道,一个比一个财大气粗,各自派出二掌柜、三掌柜、大伙计,带着秤,背着银子,在集市上到处溜达,见货井秤,专收各方上等山货,尤其是大棒糙。

  南来北往的商贩在口北做生意,不守当地的规矩不成,生意越人规矩越多,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黑白两道都得打点到了、白道!买通巡城的官兵,黑道单指盘踞在祭风台二鬼庙的丐帮。当地势力最人的不是官府,而是锁家门的乞丐。

  当时天底下的乞丐分为五门七派,锁家门乃五门之一,其势力遍布口北,上吃官、下吃民,做买卖的自然也不能放过。集市上有无数的要饭花子,像什么磕头花子、眼腔花子、耍猴花子、勒砖花子、丧门花子,使呱嗒板儿的、打哈拉巴的、摇撒拉鸡的,形形色色,什么扮相的都有,穿梭于往来人群之中,紧紧盯着来往的商贩,任何一笔交易,必须成三破二,给他们一份地头儿钱。

  什么是成三破二呢?比如一百两银子的买卖,买卖双方得分给丐帮五两银子,买家拿三两,卖家拿二两。尤其卖棒槌、东珠、麝香、貂皮之类犯王法的大货,你给够了银子、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也装没看见,,如果不舍得掏这个钱,必然有要饭花子来给你捣乱,鼻子下边的肉告示满处一嚷嚷,搅和得你做不成买卖,如果你敢来硬的,他们仗着人头多势力大,打着呱唱板儿气你∶"要打架咱往南走,锁家门徒万万千,花子越聚人越多、拆了你的兔子窝!"

  海大刀他们一行四人,先在大车店住下,安顿完了,背着棒槌直奔山货集。三个山匪放山抬棒槌是行家,做买卖却不行,窦占龙眼瞅着老索伦卖出去几斤棒槌,对方一口价,五百两银子一斤,价代看似不低、可是他跟杆子帮跑关东,知道棒槌的行市,哪怕是没成形的、甚至说芦须、渣末、参叶、参籽、参膏之类,只要背下关本山、至少能卖三百两银子一斤;带到北京城,两千两银子一斤;若是到了江南,还可以再翻一个跟头。关东的参户消息闭塞,以为棒槌只能偷着卖,有人敢收就得赶紧出手,实则不然,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皇上吃什么,有钱有势的王公贵胄、封疆大吏、富商巨贾也得跟着吃,还不能比皇上吃的次,肯出高价买参的人不在少数。

  各个商号、药铺亮匣中明着卖的,顶多是人参崽子、一疙瘩一块的参头参脑,只有财主家拿着银票来了,才会从库中捧出上等山参。他们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千里迢迢兜这么一大圈,从关外背到口北,一路上担惊害怕、吃苦受罪放一边,人吃马喂的开销也不少,怎么说一斤也得卖到一千两银子,何况这一次挖的棒槌全须全尾特别齐整,个头儿都不小,应该看品相谈价钱论棵卖,五百两一斤跟白给一样,简直是拿棒槌当萝卜卖了,再给锁家门的乞丐一份钱,最后还能有多少银子落到他们手里?

  窦占龙暗自着急,人前又不便明说,只好拖了拖海大刀的衣角,低声告诉他∶"咱得往上抬抬价!"海大刀却说∶"你有所不知,每到年关临近,白脸狼也会带着大批棒槌,来口北跟八大皇商做交易,他把持着大宗货源,开的价码再高,商号也得收下。咱们零零散散偷着挖棒槌的参户、山匪,手上没那么多的货,人家拼命压低咱的价码,是为了去抵白脸狼的高价。咱又不敢背着棒槌去京城出货,那咋整呢?只能吃哑巴亏了,反正比在关外挣得多,也该知足了。"

  窦占龙听海大刀说得在理,可他深谙商规,觉得这么卖太吃亏,便对三个山匪说∶"咱的棒槌个个顶花带叶,即便算不上大枝、特等,也尽是七八两的头等山参,识货的主儿肯定舍得多掏银子。三位兄长如若信得过我,不妨让我去跟八大皇商的人谈谈价码。"海大刀等人本来也不会做买卖,只盼着尽快把棒槌兑成银子,既然窦占龙说能卖高价,那又有何不可?

  四个人商量定了,由窦占龙带头,在集上东瞧西看,出了茶馆进酒肆,暗中盯着喝茶谈生意的人们,他做买卖先蹬道儿,并不急着找下家,足足转了半日,筛来选去,相中这么一位,不过二十六七岁,中等个头儿,不胖不瘦,凹眼窝子尖下颌,穿一身粗绸衣裤,二纽襻上挂着个象牙的小算盘,一寸长八分宽,雕工精细,算盘子儿满是活的,举手投足十分干练。

  窦占龙两个眼珠子一逛荡,准知道有景儿,趁着这位不忙的当口儿,上前行了个礼∶"掌柜的,您收棒槌吗?"那人颔首道∶"这位兄弟,你手里有货?"窦占龙又一拱手,压低声音道∶"集市上人多眼杂,咱能否借一步说话?"那位说了声"好",与窦占龙找了处犄角旮旯。你来我往攀谈了几句,窦占龙就知道找对人了,此人姓姚,身为八大皇商之一"福茂魁'的三掌柜,不管别的买卖,专做棒槌生意。

  窦占龙心里头有底,话不多说直接捧出一个参包子,揭开桦树皮子。按买卖棒槌的规矩,双方不能过手,尽管棒槌不是瓷器,不至于摔碎了,可万一摸破了皮、碰掉了须子,也容易掰扯不清楚。姚掌柜见了货眼睛一亮∶"棒槌不错,五百两一斤,我收了,让伙计过秤吧。"窦占龙赔着笑脸说∶"姚掌柜,我拦您一句,您是买主,我是卖主,您得先容我说个价钱,觉得合适就收,觉得不合适您再还价,有个商量才叫买卖不是?'姚掌柜愣了一下∶"道理是没错,可在口北这个地方,收棒槌历来一口价,因为官府不让收,谁摸谁烫手,只有拿着龙票的八大皇商,才担得起这样的干系,因此价钱由我们来定,不信你去问问另外七家商号,不可能再有人比我出的价钱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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