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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量化人生26(1 / 2)

从那晚的同学聚会之后,我就离开了酒精。开始的时候确实出现了教科书似的不适感,跟当初摆脱尼古丁依赖的时候差不多。我时而全无食欲,时而狼吞虎咽,每天从下午两三点开始心慌意乱,越接近晚饭的点就越是严重,浑身颤抖,大脑在“今晚喝一点没事”和“坚决不能再喝了”之间高速旋转,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斗争,有时候甚至虚弱到不能站立,大汗淋漓。百无聊赖中,我注意到医生给我开的、嘱咐我在严重焦虑状态下服用的劳拉西泮有缓解酒精依赖的作用,于是加大了用量,感觉好了一些。晚上,我早早地服用安眠药睡觉,早上早早地起床跑步。过了一周左右,身体上的戒断症状渐渐消失了。慢慢地,心理上对酒精的渴盼也不再是那么强烈了。此后我还因为过年过节喝过几次酒,平均两月一次吧,但是已经能够控制住喝酒的量,断片的事再也没发生过。重要的是喝过以后特别难受,一点快乐也感觉不到,所以也不想再有下回了。

我抽烟25年,饮酒30年,其中酗酒10年,至此基本戒断。以前看见“不良嗜好”四个字就脸红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回想起来,艰难,也不艰难。艰难,是因为书上说得没错,科学没有骗人,尼古丁也好,酒精也罢,都是成瘾物质,能够让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有的时候甚至能让绝望的人感觉到它就是那根救命稻草。依赖的时间长了,骤然戒断,确实会产生强烈的戒断反应,如心情恶劣、食欲暴增、心悸心慌、手足震颤、恶心呕吐等等,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可能我就是个典型的人吧,医书上说的只要是男性可能有的戒断症状,我基本上都体验了一遍,颇有一种出生入死的艰辛。和很多人一样,我的吸烟史与饮酒史同时也是戒烟史和戒酒史。我清楚地记得,大约与我十三四岁开始抽烟喝酒同时,我就在日记本上抄下了一段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人应该支配习惯,而决不能让习惯支配人;一个人不能去掉他的坏习惯,那简直一文不值。”这说明我虽然是个坏人,但颇有向善之意,沦落风尘,而不忘初心。奥斯特洛夫斯基就是那个号召“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的钢铁战士保尔·柯察金,他的意志基本上天下无人能敌,所以能说得出这样的狠话。而我在反复经历了复吸和复饮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说得太客气了,完全可以把“简直”二字去了,我就是一文不值,就这样吧,你能把我怎么地。说不艰难,是我最后的戒断似乎都显得太轻描淡写了一点,不够波澜壮阔惊心动魄。说不抽不喝了,出现了几天的身体戒断反应,也就戒了,没什么大事。我觉得还是《这本书能让你戒烟》说得对,其中玄妙,就在根本不该用一个“戒”字。经常听烟友或者酒友说:“我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抽点烟(喝点酒),把这点快乐再戒了,那就啥也没有了。”我以前也这样想,把烟酒看成快乐、至少是消愁的源泉。我们的文艺作品里实在有太多让我们产生这种美好联想的素材了,斯大林和丘吉尔的烟斗代表了胜利,陶潜和刘伶的酒杯代表了倜傥风流。我们以为断了它们就会失败,就会庸俗,就会抑郁,就会悲伤,就会活不下去,所以总也戒不了,因为我们不想活不下去,不想悲伤抑郁庸俗失败。事实上现代医学已经充分证明,从烟和酒中间得不到什么快乐,倒是不吸烟不喝酒的人能体会到更多的快乐:健康的身体是最基本的收益,在此之上还有清醒状态下大脑思维的愉_悦;不被烟酒控制后平添的时间自由;重度损害的味蕾在戒烟戒酒之后得到修复,感受到以前感受不到的食物的香味;脱离酒精和香烟之后更充分的睡眠;摆脱社会交往中对自身气味的担心,如是等等身体上的快乐,最后都会成为健康、良好情绪的基础。

我不是一个戒烟戒酒的宣传大使,更不是健康方面的专家,这些都是我自身的真实体会,并无任何夸大不实之处。我把这些写下来,是希望给同样想要戒断这些嗜好的人一点参考。当然有的人依然会认为吸烟喝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而且我愿意相信大多数人都情绪稳定,意志坚定,抽多少喝多少自己能够做得了主,而不像我似的,生活中从来没有适可而止这个词,要么最好,要么最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所以我不想说抽烟喝酒有多坏,只想说这两件事确实对本来就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我附加了很不好的影响。至于是否一定要戒烟戒酒,每个人有不同的情况,法无禁止,是你自由。

和八年前为了消除戒断反应而参加户外运动一样,戒酒的同时,我增加了跑步训练的强度,由于身体状况大为好转,加上我已经进行了几个月的科学训练,休假结束后不久,8月27日,我参加了以补给丰富、流水大席而闻名跑圈的哈尔滨马拉松,并且跑出了3小时47分的史上第二好成绩。上次我跑进3小时50分以内还是2017年刚刚到西部挂职的时候,那个时候情绪处于非正常的亢奋状态,整个人是在恍惚中跑完的,像打了鸡血一样,跑完不久我整个人就崩了。这次跑到3小时47分,而且心率很稳,颇有余力。金秋十月我参加了高手云集的BJ马拉松,跑进3小时40分,刷新了PB。生活中,由于我__不再喝酒,有更多的时间能陪家人,感觉到家庭的氛围也好了许多。虽然我还会经历情绪的亢奋和低落,但极度的抑郁和躁狂已经没有出现,社交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改善。

这段时间的改善,让我重新看到了三年前刚刚换医院、换医生、换治疗方法时出现的曙光。与那次略有不同的是,因为对我的病情更加了解了,我知道我要面对的敌人是十分狡猾的,不再轻敌,能够冷静而且平淡地看待眼下的改善,把它看成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不轻言胜利,放松警惕,重陷深渊。如何在行动上巩固现有的成果呢?我思来想去,也学习了一些文献,觉得从经验来看,对我最有效的就是把健康规律的生活内容固定下来,形成规则,依照规则按部就班地生活,使情绪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既不过于亢奋,也不过于消沉。吸取以前总是不懂得适可而止,眼里除了成功就是失败的教训,不要把规则制订得太死,给自己留有余地。

工作上,我决定以服从安排、完成任务作为目标。以前我在工作上给自己定了一些目标,但是由于职业的特殊性,这些目标往往牵扯到其他人的工作安排、工作内容会随时变动,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标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而我的性格决定了一旦不完成,我又会陷入严重的抑郁焦虑乃至躁狂之中,所以我决定不再给自己另起炉灶,这样能够给自己更多的余地。至于生活上的其他方面,基本是我能做得了主的,目标就明确一些,比如每天要读一小时的书,背诵几十分钟古文名篇和日文经典(主要是为了抵消安眠药的副作用,预防老年痴呆),写一点随笔等。包括休息、刷剧的时间我也在计划中予以考虑,保证不像以前一样,把弦绷得过紧,直至绷断。

最核心的计划安排是跑步。2023年11月15日,窗前的最后一片秋叶落下,BJ开始供暖。与八年来的_每一个冬天一样,抗抑郁药物一遇到西伯利亚的寒流,效力便大为减退。好在这时我的整体状态已经回升,我决定量化自己的人生,用一张表格把我的抑郁和躁狂框起来,在这个冬季,挑战最冷的雪,最凉的雨。对于以前的我来说,冬天是喝酒,尤其是喝白酒的好时候。窗外风雪大作,就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或者烤串,来上一瓶二锅头,把自己麻醉过去——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用这种方法来对抗自己极不稳定的情绪。至于效果吗,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年复一年,躁狂时我更加躁狂,抑郁时我更加抑郁,终于到了悬崖边上。

那一天我看着自己庞大的药盒发了很久的呆。眼瞅着45岁的生日就要到了,因为家族并无优秀的长寿史,我向来对寿命并无太多期许,90岁是我给自己预定的极值。人生正式过了一半了,我不知道这些药物还要陪伴我多久,但作为一个一贯没有耐性、厌倦平淡的人,我希望在人生的下半场有点改变,不管结果如何,是好是坏,总得有点改变。

于_是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100天的计划。在这个冬天,忘掉身外的一切,奔跑1400+公里。只有把自己的生活躲进距离、配速、心率、间歇、运动周期、步频、步幅、垂直振幅、训练负荷、功率区间、睡眠时长等一个个枯燥的数值里,我才能暂时摆脱波峰和波谷的反复激荡,让自己的生活像上了发条一样机械转动,并暂时归于平静。这份总距离1429KM的百日冬训计划表,以轻松的心率跑为主,辅以间歇训练(执行到一半的时候因为身体状态改善,增加了大量的节奏、有氧和混氧跑),其间参加深圳和厦门两次正式马拉松比赛,跑一次BJ三环50KM,三次二环,频率上基本是每周跑六休一。

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我非常清楚强度很高,因为当时的身体状况特别是精神状态并非很好,体重还比较大(76KG),一周要早起六天,跑15KM以上的距离,我自己并无确定的信心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为了做一个真正的铁人,我换了一块新的专业铁三手表,日夜佩戴,完全用它的数据主宰我的作息,坚持每天4:30叫醒自己,开始机械地执行计划。第二周的周日,如期参加深圳马拉松,差11秒跑进3小时30分,PB了9分钟。最重要的是,由于坚持大量心率在120之下的轻松跑,有氧耐力明显增强了,深马赛后完全没有力竭的感觉,我甚至在当晚回到母校,和20年前的同学围着校园溜达了一万米。这个体验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使我能够坚持下去,即使面对第四周BJ零下15摄氏度的低温和大雪,第五周的感冒和过敏,我的计划仍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第七周的周日参加厦门马拉松,我首次跑进了3小时30分,又PB了4分钟,跑出了3小时26分的成绩,赛后的恢复也进一步改善。随后我开始在不减少计划距离的情况下大幅度提高训练强度,增加了大量的有氧、节奏、间歇和乳酸阈值跑,并开始增加游泳作为跑步间的恢复训练。第九周发生了一些插曲,单位给了我新的压力,后文我会再说到这件事。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的犹豫,我像一只努力的小蜗牛,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上爬,一犹豫就会前功尽弃重回谷底,必须忽视掉任何黄鹂鸟优美的鸣叫。在和医生谈过之后,我再次开始休长病假。第十一周以5分20秒的配速跑了三环50KM,全程心率稳定在135左右,体感轻松。第十二周和第十三周回老家过年,除了正月初一跑休外,严格执行了所有计划,除夕早上在全程一瓶水一支能量胶的情况下跑了一个马拉松,成绩仅比厦门的PB多了13秒。第十四周周日也就是冬训的第98天,我用一个高强度的二环跑为百日计划收官,32KM的北京二环全程配速4分34秒,用时2小时28分,比我二环的PB提高了27分钟。

__第十五周,百日冬训的倒数第二天,我去看了《热辣滚烫》。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经过这一百天,我的体重暂时稳定于67KG,已经较冬训开始的那天下降了9KG,18斤。那天我写了一篇文章,来总结我的这个冬训,部分转引如下:

这100天里,我一共跑了1527KM,比原计划多了98KM。

100天,除了正常跑休,我一共跑了79天,单次平均距离19.32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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