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上方,挂着一幅《天官赐福》的大中堂。中堂两旁配着一幅名人书写的红蜡笺飞金八言对联。在中堂和对联的前面,摆着紫檀的巨型榈几一张,几上摆满了用高脚玻璃盘装盛的鲜红的大福桔、核仁麻片、桂圆胡桃、黑枣花生,每盘上都盖了一张红纸剪成的各种吉祥如意的花样。
棡几两旁是一对红木立台,立台两侧摆一对红木嵌大理石大屏风。
客厅的中央,悬挂着四只六角形的有红须头的宫灯。
这时,褚乃盛和他的岳父亨利正坐在红木太师椅上。他们面前的一张紫檀茶几上,放着两杯“元宝”茶,还有一听精致的英国三五牌香烟罐头,他们正在交谈着。
褚乃盛今天穿了一件新的麦尔登呢长袍,他已经四十六岁了,可是,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一张白皙的脸上,总是充满着自信。
褚乃盛嘴里喷出了一团似雾般的烟圈:
“爸爸,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帮我筹划厂的建设,你在工艺美术方面是行家。”
亨利,看上去六十岁左右,两鬓斑白,高高的红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他穿着一身墨绿色带有线条的哔叽西服,胸前系了一条紫红的领带,看上去挺精神。他看了一下他宠爱的女婿:
“我这次是特地来看看你的事业,我对你总有点不放心!乃盛,你的事业和我的事业已经联在一起了,你懂吗?”
褚乃盛懂得岳父此话的含义,他感激地点点头。其实,褚乃盛的事业,连同他的生命,早在二十年前便和亨利联结在一起了。
当褚乃盛还在上海的一所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对工艺美术发生了兴趣,所以,一俟大学毕业,他就回到家乡开了一爿刺绣厂,规模不大,只有几十个工人。
由于业务的关系,通过同业的介绍,他认识了英国商人亨利。当时,亨利在英国也开了一个刺绣厂。他对中国的刺绣特别感兴趣。几次表示愿意同他合作,愿意代销他厂里的一切产品。褚乃盛真是求之不得,受宠若惊,觉得自己要想在刺绣方面搞出点名堂,不如先到英国去见见世面,考察一番,回来也好大展鸿图。
他在英国呆了两年,住在亨利家里。亨利有一个女儿,名叫露依莎,长得也有儿分姿色,她喜欢这个身体魁梧,脸色白皙的中国人,尽管她知道褚乃盛在中国已有妻室,并有一子,但全不在乎。她有一个信念:就是她所喜爱的东西,她一定要千方百计地猎取它。不达目的,暂不罢休。
而褚乃盛呢,他觉得能够讨一个英国小姐做老婆,回到中国,不但自己脸上有光彩,就是对褚家也是一种光耀。再则,如果娶了她,亨利就是自己的岳父,自己也就有了一个有资本的靠山,这样,他回国后,就不愁借亨利的力量,来垄断中国的刺绣业了。
所以,褚乃盛和露依莎心投意合,露依莎很快就怀了孕。亨利为了掩人耳目,匆匆地让他们在英国结
了婚。回到中国后,露依莎俨然以褚太太自居,一定要把原来的太太赶出褚公馆,而原来褚乃盛的太太,是这个地区国民党的一个模范县长的女儿,也不是好惹的。
为此事,一连闹了三天,后来,还是由褚乃盛的父亲褚元鼎出面,在一家高级饭店约见县长,进行调解。
县长觉得和外国人打官司不会得到什么便宜,也就只好答应让步,谈判结果,是由褚乃盛从他的产业中划出一百亩地立下契约给县长女儿,这才算是平息了一场桃色风波。而那位县长女儿,由于精神上受了刺激,一气之下,就在观音山的观音庵里削发为尼了。
后来,这个古城的一刺绣厂的老板,因为犯了法,破了产,褚乃盛就乘人之危,把这个厂买了下来,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七八百人的规模了。这个厂的刺绣成品,几乎全部远销到英国,由亨利一手代销。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他们赚了不少钱。亨利在英国也开了一个“亨利刺绣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