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老公和孩子不愿听她讲话,那些在她看来有趣的故事,他们的评价永远只有一个“无聊”。
唯一愿意听她诉说的,是我。
“他叫陈希安。”说着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一个年轻瘦弱的男孩,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夕阳落在他头发上,映衬着脸像发着光。
下一张男孩扭头看向镜头,眉眼很好看,只是紧抿着的双唇和毫无生气的眼睛,让人怜爱。
“真年轻啊...”我仔细看着照片,帅气这个词没有说出口。
“十九岁。”春花唏嘘着。
在消逝的年轻生命面前,长相并不重要,只有年龄这个数字会让人觉得遗憾。
“这是!”我指着照片里男孩露出的胳膊,惊讶问道。
胖婶点点头:“自残。”
纤细的胳膊上,布满了伤痕,靠近手腕处整整齐齐的刀口,最深的那一道还没愈合,结着可怖的血痂。
我看着照片,久久说不出话。
那是个炎热的盛夏,没有一丝风,落日霞光落在我和胖婶身上,本应是燥热不堪,可我的心里却刮着寒风。
陈希安在胖婶的故事里,是一个被生活欺骗的孩子。
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在他高中时生了重病,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瘫痪在床。
母子俩靠着微薄的补贴过日子,他很争气地考上名牌大学。
可为了照顾母亲最终选择辍学,在理发店打工。
因为常年卧床,母亲患上各种并发症,为了给她看病,陈希安欠下网贷,走投无路下又被骗了钱。
在大好的年纪,没有朋友亲人,也没享受过生活的美好。
一次次打击让他患上重度抑郁,多次尝试自杀。
在最后一次割腕后,在医院遇上胖婶。
胖婶看他一个人可怜,时常帮着照料一下。甚至知道他家中情况后,还帮忙筹集了医疗费。
只是还没等到手术,他的母亲便去世了。
没两天,少年从五楼一跃而下。
从不断自救,满怀希冀成长后能改变境遇。到经受一次次磨难,自暴自弃,最终站上窗台。
一件件倒霉的小事堆叠起来,酿成生命的不幸。
胖婶说:“如果早一点遇上就好了,没准能帮一把,也不至于走上绝路。”
我说:“是啊,但要在什么时候遇上呢?”
答案是高一,陈希安16岁时。
我站在无数次噩梦中出现的窄巷子里,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慌乱,甚至长舒了口气。
这是第一次,我期盼着进入他的世界,迫切地想要拯救一个人。
太阳从斜前方照射过来,但并不十分炎热,似是晚春时节。
我环顾四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污水横流的臭水沟,中间低矮杂乱的廉租房...富人的世界各不相同,但穷人的悲哀大抵一样。
熟悉的环境让我有些心悸,这时身后有人喘着气说着“借过”
……
我来到了陈希安所在的世界。
这天是周五,正是他不知为何彻夜未归,母亲因脑梗未及时获救身亡的日子。
终结一切不幸的开端,便是我要做的事情。
这是我对林清她们隐瞒的前因。
“后面就是我刚讲的故事了。”我看着蹙眉着的春花,一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于是小心询问:“怎么了?和事实差得很远吗?”
“没有。”春花摇摇头,调侃似的开口:“所以你是真的刺穿了自己的手?”
“嗯。”我抬起左手,没有任何伤口,可那份痛感还在。
春花翻看着我的手掌,低声呢喃着:“为什么?”
没等我回答,哽咽着问:“为什么在你的故事里,总是要伤害自己,去做那个英雄?明明现实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我没能听清,只是那双泛红的眼睛,让我有些不安,只能来回翻转手臂,安抚着:“我没事,反正现实里也不会受伤!”
说到底,在那个亦真亦假的世界里,我仅剩的资本,就是不怕死。
以至于这些年经历多了,对剧痛的忍耐力都提高了不少。
甚至有时会想,如果在那里有价值地死去,也不失为一种荣耀。
我的安慰起了效果,春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叹了口气道:“也是,况且你还救了希安和他的母亲,至少结局是好的。”
我愣怔了一瞬,笑着道:“是啊。”
春花察觉到了我笑容里的苦涩,追问着:“怎么了?”
我摇头:“只是没有那么顺利。”
“生活哪有顺利的时候。”春花淡淡道:“结局是好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怎样的结果才算好,活着的人就会幸福吗?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什么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