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才是缘由。
我抬起左手握了握，还是有些迟钝，可心里却畅快了不少，开口道：“陈希安，你错了，是我更需要你。”
陈希安愣怔地看向我，过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侧脸，年近18岁的少年，已经算是个大人了。
抽条的个子、常年锻炼的身形、好看的眉眼，以及优异的成绩，让他在学校很受欢迎。
可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母亲和学业，容不下其他。
没再多问什么，我站起身子，透过窗户看向卧室里安然睡着的陈母。
我想陈母也知道陈希安付出了多少，所以才总含糊不清念叨着不治了，看向他的眸子里也总是含着热泪。
只是死掉的身体，让她连摆手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暗自叹气，突然忍不住轻呼一声。
见陈希安看过来，我指着窗台上的破花盆，惊喜道：“发芽了！”
这几盆太阳花，是刘奶奶捡回来的，附近上小学的孩子丢下的，应该是种花的任务，他的花没有发芽。
刘奶奶每天细心照料，原本光秃秃的花盆里，竟长出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
虽然冬天会凋谢，可来年春天又会活过来，到夏天变成一排摇曳的花墙。
她离开后，这些花便没有再发芽，我也曾细心地浇水，却还是干枯的模样。
如今，花盆里长出了小苗。
陈希安也有些惊喜，伸手拿起刘奶奶最喜欢的一盆。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叮当两声轻响。
我低头望去，一枚硬币在地上滚动半圈，停在脚边。
一瞬间，有些遗忘的情感在内心炸开，一个总是佝偻着背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我弯腰捡起硬币，却迟迟直不起身子，最后干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希安不知所措拍着我的肩膀，想要给予安慰，却不知为何一枚硬币，会引发我这样的情感波动。
等我停下哭泣，讲述刘奶奶离开那日的经过，陈希安也红了眼眶。
“警察局那边有消息吗？”我哽咽着开口。
陈希安摇头。
“要去问问吗？”
他沉默片刻道：“不了吧。”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找回刘奶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去警察局报案的那天，我们连她的名字都没能说出来。
这两年，我们安慰自己，只要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也始终坚信寒冬并没有夺走她，或许她正挺直脊背，生活在某个温暖的城市。
“花开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我捧着花呢喃道，嫩绿的小苗在阳光下轻轻摇曳着，似乎在回应着我们的期盼。
只是夏天如期而至，生活却并没有变好。
因为肺部感染，陈母又断断续续住了几次院，好不容易回到家也时常因呼吸不畅，又被送了回来。
为了照料母亲，高考前的那个月，陈希安没有去学校，每天家和医院两头跑。
学校珍惜他这个清北的好苗子，这些年组织了好几次捐款，年轻的班主任把几个月的工资都拿了出来。
但对于这个家庭而言，还是杯水车薪，欠下的钱越来越多了。
我曾翻看过那个黑色笔记本，里面记录着每一笔生活开销，每一次好心人的捐助，最后那个不断叠加到六位数的欠款，是令我震撼的数字。
高考前一个星期，陈希安又把发着烧的母亲送进医院，主治医生见状悄悄告诉他，买一台家用呼吸机，这样可以少来医院，能省下一大笔钱。
陈希安在医生的帮助下，联系好卖家，谈下了最优惠的价格。
可2500元，对他而言，还是一笔巨款。
看着被病痛折磨的陈母和一贫如洗的家，陈希安下定了决心。
那个闷热的夜晚，我照例来到陈家，他刚给陈母翻身擦洗完，正蹲在院子里埋头洗衣服。
我站在一旁，给那些太阳花浇水，不知为什么它们开得并不好，稀稀拉拉的，还没什么精神。
“对了，你们班李老师压了几道题，让我给你带回来。”我擦擦手，从书包里掏出笔记交给他。
“哦，放那吧。”陈希安头也没抬道。
“她还说，让你安心考试，等考上医科大学，没准阿姨的病也能治好了。到时候再申请奖学金，就能轻松不少！”
我尽量还原李老师那种轻松的、充满希望的语调，好像现在经历的一切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可陈希安并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充满干劲，反倒是淡淡开口道：“我不想上学了。”
我有些吃惊，反应过来后，用胳膊勒住他脖子，提高声音质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他并不挣扎，倒是猛地站起身来，作势要把我丢进水盆，直到我求饶，才放下我。
陈希安弯下身子，用沾了泡沫的手拍了拍我的头，认真道：“逗你玩的！”
洗衣粉的清香涌入鼻腔，月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藏着星星一般。
我不自觉地点了头。
只是他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