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炎夏,我赤脚站在永安路尽头,以为月光照亮的地方是希望。
不曾想,那竟是厄运真正的开始。
没有得到回应,面前高大的父亲再次开口:“刀卷刃了,我去买把菜刀,你去哪?”
明明只是在说刀,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像在说:你逃不掉的。
我手脚发凉,冷汗浸湿了衣衫,不敢看向父亲,任由新刀的反光刺痛着眼睛。
僵持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我做噩梦了,梦到妈妈和外婆...”
“她们就在这儿。”没等我说完,父亲突然走上前拽住我的手臂,恶狠狠道:“回去。”
我猛然想起,这些年父亲不在的那些时候,自己为何没想过逃离。
原来,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外婆、母亲、怀安姐姐...她们每个人都试图逃跑,只是从未成功过。
我是她们逃不出的厄运,为了我留下,也因为我死去。
年幼如我,害怕有和她们一样的下场,更不愿抛弃她们独自离开,于是把逃跑的想法压在心底。
“你害死了她们,还想去哪?”
后来父亲总是这样质问我,我也这样问自己,渐渐连离开的想法也不曾有了。
我同父亲回到院子里,才发现雨布早已被揭开,我费尽心力收拾整洁的女孩,如今破碎得几乎看不出人形。
满地的血肉和残肢,让我止不住呕吐起来。
父亲也不管我,径直提着新刀走过去,一下又一下砍在那条几乎已经断裂的腿上,金属和骨头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也敲击在我的脑海里。
我惊恐万分地缩在角落,看着地上的人被一袋袋装起,堆放在角落,变成垃圾山里最不起眼的一处。
如果在以前,我还能装作没有看到,而为自己编制一个谎言,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那噩梦般的场景,让我很多天都吃不下饭,夜夜都能梦到残破的暖暖和全身炭黑的怀安。
堆在墙角的袋子,没两天便散发出恶臭,那是令人恐惧作呕的味道,可以渗入到空气甚至身体里,即便每天洗几遍澡,也能在自己的手上闻到。
第七日,对面唯一的邻居敲响了门,那个高挑的女人,是郗安的母亲,她开口便是一顿输出,比去年冬天面对那场大火的态度,要更加恶劣,显然是忍耐许久。
“怎么回事?臭死了!那个废品回收站,你们不弄的话,赶紧收拾了!不然就搬走,一天天地,别因为你们影响了我们赔偿款!”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天气太热了...”
我看着一向自傲的父亲弯折下腰道歉,脸上满是谦卑的笑意,完全看不出一点前几日的狠厉。
“还有啊!半夜别总敲敲打打的,搞装修能不能白天弄?”
父亲愣了一下,意识到是那晚的动静,脸上的笑意都牵强了些,嘴上连声说着:“对不住。”
或许是看到父亲的态度好,女人也没有过多苛责,点头打算离开,嘴里却嘟囔着:“看着挺好说话,脾气怎么那么暴躁,怪不得媳妇跑了...”
“你说什么?”父亲听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厉声质问道。
女人被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怎么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打孩子,你媳妇怀着孕都跑了!!”
父亲的表情变得铁青,曾经郗家也听到过母亲的哀嚎,报警称他家暴,于是之后他在动手时总会先捂住我们的嘴,可没想到还是被人听到了。
听着这些讽刺的话,父亲手下用了劲,女人吃痛地不停叫嚷,连声喊着:“郗安”。
过了片刻,对面的门打开了,郗安手忙脚乱从里面跑了出来,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这时他才上高中,却已和父亲差不多高了。
见自己的母亲被人禁锢着,郗安一把推开父亲,大声质问着:“松手!你有病吧!”
我躲在门口,有些害怕也有些期待,害怕的是两人真的打起来,以父亲暴虐的性格,吃亏的应该是郗安。
期待的是如果真的打起来,报了警,后院的秘密就会被揭穿,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这里。
可下一刻,父亲却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哭诉。
在他的嘴里,自己为儿子治病花光积蓄,被前妻抛弃,还欠下巨额债务,女友也因此分手。好不容易再婚,却因为工作难以顾及家庭,被年轻妻子戴绿帽子,甚至想带走自己的女儿,他是气不过动了手,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可怜人。
我震惊于父亲虚假的嘴脸,但显然这一招很有效,郗安和母亲脸色明显缓和,甚至有些同情,他们安抚着父亲,让他打起精神来。
没有人再提及被打的我,以及后院弥散的异味。
送走郗家母子后,父亲离开了家,临走时用铁链把我拴在屋里,这是对我半夜逃跑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