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秉的话让后方赶来捉贼的一行人感到不解。
只是跑了一个小贼而已,用得上即刻就回程吗,大伙都想在这个绿洲多呆上些时日。
桥秉解释道:“诸位刚才也听见了,他说他叫独孤鲜狼,这名字一听便知是匈奴人,显然是他的部众刚离开这里不久,所以才留下一个盯梢的。”
“刚才没能射杀他,如今他已经逃了回去,不用再过多久,那人便会带着部众回来将我等全部擒获。”
“所以现在,咱们要赶紧回到陇西。”
使团众人听罢,皆有遗憾惊慌的表情。
这时张骞站出来补充道。
“诸位同僚,我认为卫尉说的有理,刚才的危机情况诸位没有亲眼见到,那匈奴人直接一箭射穿了斥候的后心,现在那斥候已经死透了。”
“若是愿意留在这里,我不阻拦,但估计下场不会比那斥候要好。”
“是要跟着我们走,还是留下成为匈奴的刀下之鬼,你们自己选吧。”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还是选择跟随使君,谁都不想成为匈奴人的刀下鬼或者阶下囚。
“对了,但起呢?”
“桥公,仆刚才追击那独孤时,看见伍长在之前对峙的地方,双手被缚,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甘父说道。
“知道了,还有,刚才……”
桥秉还未说完,甘父便双膝着地,对着张骞长跪磕头道:“仆适才未能射杀那人,请使君降罪。”
桥秉和张骞见甘父如此,也没有要苛责的意思,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张骞对他说道:
“甘父,你的手早晚会沾染上同族的鲜血,有些事情要提早适应,到时若是心软,丢的可就是命。”
张骞说完,桥秉又附和道:“你的命或许没什么,那使君的命怎么办?自己掂量掂量吧。”
说完,还拍了拍甘父的肩头。
没空去看甘父是什么表情,桥秉走回树林之中去寻找但起,而张骞则是带领众人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来到刚才对峙之处,没费力气便找到了趴在地上的但子兴,他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矢。
桥秉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但起还活着,可不知是何原因昏了过去。
桥秉也没想着去叫醒他,而是把但起抬到了之前的休整处,正在整理行李的使团几人见状,都过去帮扶一了把,把但起抬到了辎车上。
桥秉问身旁的人:“同行者可有懂得医治创口的?”
“有的,卫尉公,我去叫他。”
一会儿,便有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急忙赶来。
桥秉正想行上一礼,没想到那人没有理会桥秉,而是直直来到辎车旁,查看起斥候伍长的伤势。
确认人是处于昏迷状态后,医师开始查看箭伤。
他把但起背上的箭拔出,箭头上带了点血渍,但是没有闻到血腥味。
拔出箭头后,桥秉才注意到,但起身着的轻甲上,在箭头刺入处的甲片只是艰难地轻微变了变形,没有明显损坏。
然后众人将但起身上的甲胄解开脱下。
里面穿着的麻布衣上有破口却没有血渍。
再将他的麻布衣脱去,然后发现创口很浅,并且只是因为刚才把箭矢拔出,才使得创口流出了一缕血。
“水。”
医师一边说道,一边从旁人手中拿过一个水袋。
然后打开塞口,把水倒在但起背后创口处,冲去了血迹,并且清洁了伤口。
然后用但起脱下的衣物压住了创口,桥秉觉得这大概是在止血。
处理完之后,医师便疑惑地问道:
“只是背部的小伤,为何会昏迷?”
无人应答。
于是医师开始检查但起的头部,在后颅发现一处击打痕迹,顿时明了。
现在,他也无能为力了,于是把但起侧放在辎车上,就打算离开了。
桥秉不解,问道:
“医师,斥候究竟为何昏迷?医师为何又停止救治?”
面对桥秉的质问,医师倒是没有慌乱,反倒是行了一礼,道:
“余,黄素,任宫中太医丞,卫尉丞之惑,某只知斥候后颅受击,不可强行苏醒,之后可喂水使其服之,不过能否自行醒来,某无法定断。”
这位黄太医并未称桥秉为公,而是直呼其官职,其实若是论俸禄,卫尉丞一千石,而太医丞仅有四百石,卫尉又是护卫皇宫安全的要职,让太医丞称一声公无可厚非。
但桥秉对此也淡然置之,毕竟从级别上来讲太医与卫尉同属九卿,二人又同为副位“丞”,严格意义上确实是同级,并且这位太医丞年事高他桥秉不小,何必腆下脸来迎合自己?
“将其侧放,一是不令其仰躺压迫后颅,二是不令其卧躺压迫肺腑。”
“其余之事,条件有限,卫尉与使君之意,此地不可久留,我等应即刻返程。”
看来还颇有怨言,大概是此时强行返程,心有不忿。
桥秉虽急,但他知道在这里对黄医师发难并不明智,当务确实不允许一行人耽搁。
“多谢太医,各位也赶紧收拾动身吧,让侍从来照顾斥候。”
桥秉说完这话,却又放心不下,担忧地望了一眼侧卧昏去的但起,只得离开去收拾行李。
途中遇见张骞及一众正围着斥候四两的尸体。
尸体早已发僵,心口中箭,衣服上的血渍已经被烈日晒干发乌,同时身下也渗出血泊,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扑向围观的众人。
其中有好几人难以忍受,撇过身去极力克制想呕吐的本能。
桥秉亦是如此,但他平复了自己,对张骞说道:
“使君,这尸体必须处理,否则匈奴人赶来发现之后一定会穷追不舍。”
张骞闻言,点头赞同,对围着的众人说道:
“各位同僚,四两兄弟为了护卫我和卫尉,不惜舍身挡住箭矢,我们不能就这样让他暴尸荒野,便在此地挖一个坑洞将他掩埋,但要将他的衣物带走,等到回朝时我会向陛下奏明,求陛下为他立衣冠冢。”
张骞隐瞒了真相。
斥候四两确实是替他和张骞死了,但他并非是为了护卫二人,并且之前他就已经破胆丧智,投降了匈奴,更不配上表皇帝为其立衣冠冢。
只不过张骞说完此话,周围的人都很感动,除了钦佩倒在血泊中的四两,更愿忠心大汉,护卫使君,即使路途中意外丧生,使君也会铭记诸位,回朝后皇帝陛下会为他们立功立德。
张骞用一具叛徒的尸体便笼络了使团的人心,不可谓不高明,令桥秉心中感叹,有时候死人真的比活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