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乱拨一通,毫无章法,众人听在耳里,如同魔音。好多人受不了,却不敢发怒,只有皱着眉头坐着听,恨不得把耳朵塞起来。
只有吕不韦,深深地看着她。
猛地,她大拨两次琴弦,改了弹法,琴音立刻就动人起来。
她弹得很急,嘈嘈切切,纷繁复杂,众人看她的动作,只觉眼花缭乱。
但是,她弹出的曲子,大开大合,如平地生风,风卷乱石,乱石穿空,而青空苍茫。
没有人觉得不震撼,也没有人不能听出这曲子的悲愤与怒气。
宛如要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朱丽妍双手交错,华丽的音调里,愤怒的背后,是说不出的苍凉与苦涩。
赵姬,赵姬,我弹与你听。我早说过我并不嫉恨你,你也是苦命的女人。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若真要怪,就怪我们同时爱上了一个本不该去爱的人。
那个人的心,是最深沉的潭,永远猜不透,看不明。那个人要的,不是你也不是我,他要钱财,他要霸权。
手在琴弦上磨出了血,她满手鲜红,却仍弹琴不辍。直到最后,她觉得倦了累了,突然收手,琴声戛然而止。
朱丽妍起身,也不说话,直直往门外走,手指上的血滴在地上,随着她的移动,蜿蜒成线。
吕不韦跟着她一同走了出去,留下满堂宾客,面面相觑。
“赵姬,我会尽快选择吉日。”异人笑着对赵姬道。
这一屋子的人,大概只有他才是喜悦。
赵姬只是漠然地点点头,然后也转身进了里面。
她到了内屋,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了胳臂。
“你真要嫁给那人?”吕连阴寒地问她。
她抬起眼,笑靥如花,“为何不?今后我就是秦王后。”
“可你爱的是爷!”
“那又如何?”赵姬笑着,“他不要我,难道我就不能去追求荣华富贵?”她看着吕连,恶意地说,“即使爷不要我,我也不会嫁给你。你能给我什么?”
吕连松开她,退到阴暗处,让黑暗掩盖住他的沉痛。
吕府门外,朱丽妍站在冬日的酷寒里,双手滴着血。
吕不韦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十指上的伤口,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为什么要把赵姬给异人?”她先开口,平静地问。
他的目光闪了闪,道:“是她自己要去的。”
朱丽妍终于忍不住,“是你逼她的!”
吕不韦僵硬一下,道:“我没有。”
“是你!你问她就是逼她!”
“我本来想她如果拒绝就能顺理成章地……”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我不听!我不听!这是你的借口!你若真不想,一开始就该拒绝!”
“我怎么知道!我以为赵姬绝对不会……”
“借口!骗子!我就算了!你怎么能这么对赵姬?她、她……”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啊!
朱丽妍闭上眼,狂乱地叫着:“你连赵姬都可以舍弃!你把她当作了货物!你拿她讨好你的异人公子!”
她本来以为他会不一样,可他还是照着历史走了。
司马迁说,吕不韦将赵姬献于异人之时,赵姬已怀胎二月。然后,赵姬生子,便是未来的秦始皇!
好个风险投资,好个用心精妙的大商人!
她睁开眼,踉跄后退,摇着头,很痛苦。
“你真的这么做了……真的这么做了……”
让赵姬怀上他的孩子,然后献给异人。隐瞒异人,让自己的血脉成为秦王!
吕不韦阴沉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不会听了。”他讽刺地笑,“反正我一直都是不能被信任的,反正你就是厌恶我。”他转过身,然后道,“赵胜,你记住,我们已经错过。”
他迈开步子,跨进门里。
他曾真的动了心,他曾真的下了决心,他也曾真的想把自己的心思说给她听。
但已经迟了,他们已经错过。
皱起眉,不晓得为何,眼睛有点不舒服。
他自嘲地笑笑,在心里唾弃自己。
而朱丽妍失魂落魄地回了府,然后,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