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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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劳动节后的第一个周二，下午三点。

通过国城公司笔试，即将进入面试环节的几名大学生，坐在休息区，等待着会议室里面试官召见。

晓亦就是其中一位。

忐忑不安中，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职员高声叫了一个名字。

一位女同学应声起立，走进会议室。

十多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又开了，一位男同学被叫了进去。

走出会议室的那女同学无视众人眼含询问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直奔办公楼的大门。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一个又一个进去，一个又一个出来，直到休息区只剩晓亦一人。

当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晓亦在女职员叫她名字之前，就起身走去，途中与面色沉重的男同学擦肩而过。

走进会议室，迎面就是三位面试官冰冷又权威的目光，晓亦的心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受惊小鹿，砰砰砰地撞个不停。

女职员轻轻地关上门后，坐到了会议桌一旁，晓亦也坐上他们对面的那把孤零零椅子，费了很大劲平复心情，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面试官的几个常规提问。

突然，坐在他们中间未发一言的矮胖中年男，冷不丁地问：“说说其他应聘人员的缺点。”

这个话风陡然一转的问题，让晓亦茫然不解地望着那张一鸣惊人的肥脸，而那张肥脸上的一对眯缝眼也死死盯着晓亦。

晓亦愣了片刻，说：“我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优缺点。”

“你与他们，在公司近距离接触的时间，不低于二个小时，而人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时，会不自觉地暴露出自身的一些问题，你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没有留意观察他们。”晓亦实事求是地回答。

“善于观察是管理部人员的基本素质，如果你回答不出来我的问题，那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你不适合你所应聘的岗位！”矮油男用没有起伏变化的声调，说着让听者心绪不宁的话。随即，他留有余地地补充了一句，“现在，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呢？”

晓亦确实想到了什么，那就是：这个唐突的问题，是他们拷问他们的终结问题。

显而易见，她想到的与矮油男想听到的，相距甚远！而她也不便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就说：“我没有回想出他们的任何缺点！”

晓亦说出这句问心无愧的话后，矮油男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位求职者：中等个头，白白净净，五官端正耐看，尤其是那双长睫毛的杏仁眼，但她身上真正吸引人的，是她的气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能让人的目光一而再再而三地停留在她身上的气质！

如空气凝结一般的沉寂片刻后，矮油男不动声色地说：“你回去等通知吧。”

这句晓亦面试的结束语，在她听来与“后会无期”是同一个意思。

出了国城公司办公楼，晓亦心灰意冷地沿着景观河走了一会儿，这里风景不错，就是距主城区有些远。

傍晚时分，她乘车来到一个风雨无阻的老地方，四只听见她脚步声的猫，从灌木丛中一起向她飞奔而来，其中一只快乐地尾巴左摇右摆。

望着围着她的猫咪们，晓亦的心情既高兴又沉重。

她从包中掏出一袋猫粮倒在一只大碗中，看着它们狼吞虎咽地吃着。

近一年来，她先是照顾它们的母亲，后来它们的母亲在它们二个月大时，不知所踪，她就成了它们的母亲，一直照顾它们，并期盼着：自己一毕业就给它们安置一个家！

但现实对待她，可不像她对待这四只猫那般温柔，甚至都想把她也逼成流浪猫！

接下来的几天，晓亦马不停蹄地到各大招聘会上投简历，但她的母校只是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学，而她又是这所普通大学里成绩很普通的一名大学生！在江城这座名校云集的城市，她的简历没什么竞争优势，大多如泥牛入海了。

5月11日上午，赶往招聘会的途中，晓亦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陌生电话。

“是晓亦吗？”手机中传来一个没有温度的女人声音。

“是的。”

“你被国城公司录用了，下周一上午9点，带上证件，到公司来办理入职手续。”

“谢谢！非常感谢！我一定准时去公司报到！”

结束通话后，晓亦开心地认为：那个终极问题是一个测试人品的试金石，而她经过测试，无疑是有金子般品质的！所以，她最终被录取了！

为此，她又不可避免先入为主地认为：国城公司是一家注重员工操守的公司。

对国城公司心存的这份美好念想，经过没有求职压力而让她倍感愉快的周末，像一块被她那颗热腾腾的心蒸得又大又蓬松的发糕，香甜诱人。

然而，入职的第一天，晓亦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里只有冷漠的眼神，及复杂的人际关系。

而她这位管理部行政专员，还莫名其妙地多兼任了一项职务：仓库管理员。

在没有任何交接手续的情况下，办公室主任，刘春虹，直接把仓库钥匙丢给了她。

面对这把钥匙，再想想这一天她亲眼所见刘春虹的媚上欺下，晓亦心里很不踏实。

快下班时，她拿着钥匙到一楼，打开仓库一看，果不其然：这里物品的数量，一打眼就能看出，比电脑系统中少很多！

这时，她才隐隐约约地明白：公司最终录用她，绝不是因为她品德良好！

没错！国城公司录取她，是他们一致认为：一个人无论是粗心大意的，还是不愿意在背后捅别人刀子，都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管理部因为种种原因，累积下来的问题挺多的，需要一个随时能被牺牲的“小我”，以便造福大家。而晓亦无疑就是这个人：学校一般、成绩一般；至于，家庭不要说背景，连成员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从言谈举止来看，也不是一个狠角色，属于受了委屈只能自认倒霉的那一类。这样的人要不被录用，真是天理难容！

可他们还是小瞧了晓亦，她确实不会为一己之私，在别人背后捅刀子，可她绝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更不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接手这么一笔烂账。

办公室的人都下班后，她决定连夜加班盘点仓库实际库存。

四个多小时的盘点，结果意料之中：近一半的库存物品只是虚拟物品，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

回到公司二楼，那间6人办公室，来到最前排靠门的那张办公桌，打开电脑，将自己盘点的实际库存数量输入电脑，准备明天有理有据地跟刘春虹反映仓库物品名不副实的问题。

当晚十点多，一天没有在公司出现的国城公司老板，柴宗志，约了一个朋友来公司谈事情，他的车刚拐过路口，还没有到公司，就看见公司二楼的一间办公室还亮灯。

来到公司楼下后，柴宗志的司机，何东海，为他打开已经上锁的一楼大门。

这栋临河三层办公楼，是国城公司在自己开发的商业地产中，特意留下来的一栋，作为公司的办公经营总部。

柴宗志走进静得吓人的公司，到二楼，透过走道两旁的玻璃墙，看见一间办公室里的一名员工，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敲着键盘。

他有些好奇地往那间办公室走，却不知他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玻璃墙后，把正对面的晓亦吓了一大跳！

她连忙起身，用惊恐的声音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柴宗志不可思议反问的同时，推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

“不认识。”晓亦一边回答，一边偷偷地伸出左手，悄悄地握起了桌上的一把美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