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界之力

昊神在沉沉长眠中缓缓醒觉，赫然发现有一撮人类长到了蚂蚁大小，其中最凶的一只扇动着翅膀，妄想逃离圈舍。她呵出一口气，伴随着气爆声，修了一身铜皮铁骨的蚂蚁被贯穿气海，当场死亡。碾死你，不费吹灰之力。她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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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尚在隆冬，寒风正烈，大河结冰。

大乾帝国，白泥城。

有间学堂。

顺着幽静的青石小路往里走，就能听到朗朗地读书声。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一群十岁上下的小孩梳着总角，手捧竹简，摇头晃脑地朗读着《论语》。

这句话中，孔子认为君子有三种基本品质——智慧、仁爱和勇敢，一旦拥有，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从回形长廊往外，靠近教室木窗的下方，此时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正蹲在石板上，眼前是一行又一行的枯草，他撅着屁股将头埋在草间，不知在做什么。

不远处是一只瘦弱的大黄狗，正叉开腿在一棵树下放水，它个头很大，有成年人腰身那么高。

小男孩身材略短，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一脸皴皮。

学堂里外仿佛冰火两个世界。

教室里炉火通红，烤得学生昏昏欲睡。

教室外的小男孩穿着粗麻短褐，遍布破洞，黑旧的破棉花在风中瑟瑟发抖，进入隆冬以来他身上的冻疮就没有好过。

所谓“穷人穿麻，富人穿裘”，他现在连“穷人”的标准也够不到。

由于长期赤脚生活，双脚长满老茧厚肉，甚至可以肆意跑过蒺藜地而不穿。

湿冷的地气顺着脚疮渗进骨缝，他仍然站在地面。

面前枯草被清理干净，开辟出一方小小的沙土盘，他低着头，正在用树枝写字。

嘴里同时念叨着：“知者……不忧……不惧……我草，这一横写的真横，我真是了不起。”

原来在偷听教书先生讲学。

他叫桃白白，是一个孤儿，尚未满月就被生父母遗弃在茅厕。隆冬时节，缩在一只草编竹筐里，小脸冻得发黑，进气少出气多，身上甚至留有襁褓的血迹，若非恰逢其时地发出一声惨兮兮的猫叫，被起夜的老妇听到并捡到，早已凶多吉少。

后来的故事很俗气，老妇死了，两个儿子看不惯他，他就被赶出庭院，净身出户了。

然后成了一名小乞丐。

那一年才六岁。

“今天的课到此结束，你们回去多加练习。”

就在此时，老先生摘下花镜，合起书本，背着手走出教室。

放学了。

迫不及待的学生紧跟先生后头跑了出来。

为首者身着白裘，带着四五个人，他们不去院中玩耍，也不早早回家，而是贴着墙壁鬼鬼祟祟溜了过来。

桃白白并未察觉，依旧嘟囔着刚才的课文。

“又是那个叫花子。”少年将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后面的人噤声，“这个月他来几次了？”

此人是白泥城城主家的二公子，叫做管豹。

“天天上课都来，就是没抓住过。”

这群小孩大概八九岁左右，前两年桃白白来时他们年龄更小，所以不大敢招惹他。

如今这群纨绔长大了些，因为从小被众星捧月，乃至颐指气使，性格跋扈，獠牙渐露，逗猫撩狗，翻墙上树，专干坏事。

这个叫花子溜滑得很，以往是不会被抓住的。

“这傻子连鞋都不穿，笑死我了。”一个小孩努力憋着笑，小孩的笑点都很奇怪。

“他是来拉屎的吧？”

因为草丛比较深，他们只看到桃白白“蹲”的动作，所以断定桃白白在拉屎。

“那我们不得天天闻他的屎臭？”

“打他一顿！”

“脏死了！这是个叫花子啊，满嘴生疮，要是咬你一口怎么办？”

管豹眼珠一转，说：“你们看我的。”

说话间从后腰上掏出一把弹弓，低声问了一句：“打人还是打狗？”

有人说：“打人啊，打狗有什么意思？”

还有人说：“别别别，一个叫花子，理他做什么？”

意思是理狗。

于是管豹装上一枚个大的蒺藜样式的弹丸，斜眼，屏息，扯得鹿脊筋丝直抖。

虽然仅是一个小小弹弓，劲不如弓，穿不如弩，但中短距离其杀伤力足够击碎坚骨！

“啪！”

中了！

大黄狗被射中前大腿，“嗷呜”一声惨叫，虽然没有出现血花飞溅的画面，但骨头已经粉碎了。

大黄狗身形颤抖，两腿打摆，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它在一座小土堆后面蹲下身子，一边呜咽着舔舐伤口，一边往主人这边张望。

“中了！”

“管公子牛皮！”

“猛啊！”

寻常小孩做了坏事，一但事发，立马就跑。

这群纨绔却兴奋地呼喊起来。

桃白白手中笔划瞬间停下，一转头看狗被打，立刻就红了眼。

他脑子虽然灵活，但叫花子的必会技能就是装傻充凶，而非像正常人那样质问对方。

大黄生于桃白白成为乞丐那年，现年六岁，正值壮年，聪明无比。

它能听懂桃白白说的所有话，坐下站起这种基操自不必说。

一人一狗相依为命由来已久。

没有桃白白自然就没有大黄，反过来说，也是成立的。

白泥城在北国边界，常有战争之虞，百姓生活都很窘迫。

讨不到食物时，桃白白全靠着大黄上山入林，叼回野鸡野兔充饥，才不致半道饿死。

打大黄，就跟打桃白白没什么两样。

他头一低，握着拳头，像一头蛮牛般径直冲撞过来。

管豹家族世代尚武，年龄虽小，却很有些武功底子。

他好整以暇地扭了扭脖子，然后顺着桃白白的位置轻轻侧移，伸出右手，往后脖颈顺势一带。

“咚！”

尘土飞扬，桃白白只觉脑袋一昏，重心不稳，下一瞬间已重重摔倒在地。

“小叫花，还敢跟爷爷动手？能耐了你？”桃白白这一撞虽然有惊无险，却让管豹火冒三丈，随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左右收拾桃白白。

七八个小孩将他堵在中间，一顿拳打脚踢。

爬起来又被放倒。

桃白白被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口齿里全是血。

浑身无力。

打累了，两个人在身后架着胳膊，一个人揪着头发，将他头提了起来。

桃白白跪倒在草丛中。

长长的蓬松的杂发下，他拿虚弱的眼神望向人群中的管豹。

“瞪老子？”管豹站在一边，从随行书童手中接过手绢，耐心擦了一遍手，嘴里还嘟囔着：“呸，脏死了！”

“看我的！”

一个小恶棍脸上全是得意的色彩，拿虎口使劲捏住桃白白的腮帮，将嘴掰开，噙了一口唾沫，企图将口水唾到对方嘴里。

说来也巧，被打得浑身无力的桃白白无意识地一摆头，躲了过去。

这更激起了对方的怒火，立刻用两只手将头把住，打算故技重施。

桃白白大脑瞬间如浇冰水，清醒过来，大吼一声，脊背发力，猛地蹬腿起身拿脑后勺撞去。

“砰！”

猝不及防下，小恶棍被撞到下巴，眼冒金星，又咬到了舌头，顿时满嘴是血，捂着嘴疼得哇哇直哭。

随即就又出现一只脚，将桃白白的脊背踩垮，脸贴地，倒在地上。

“哈哈哈……你真是个傻X，”管豹连自己人都嘲讽起来，见这群小子又对桃白白动起手来，立马又说，“对！打他！”

这群小子得令跟打了鸡血一样，打得更加有劲儿了。

但不知何时，大黄竟潜伏到了管豹身后。

大黄也是通了灵性，野物抓多了，竟然学得一身偷袭的本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桃白白身上，对它毫无防备。

“吼！”

大黄猛地蹿出，朝着管豹一口咬下，管豹正沉浸在折磨人的乐趣中，忽然腿肚传来一阵锥心之痛，顿时冷汗直冒。

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毛茸茸的怪物，清晰可见其黄色硬毛间布满黑色脏土，温热的犬吻清晰可触，它那上下两排四个犬齿死死钉住了小腿，腮帮左右抖动，企图撕裂猎物。

然后它下颚一甩，竟将管豹放倒在地。

“去死！！！”

猝不及防下，管豹痛叫出声，吓得满脸苍白，见到大黄的凶恶眼神，反而激发了悍性，伸出手掌一掌接一掌劈了下去。

很快，头颅就有鲜血流下。

许是被鲜血味道刺激红了眼，大黄被一掌掌打在头颅上，仍不松口，也不逃跑，更加用力地咬紧了眼前猎物。

渐渐没了声息。

管豹大口呼吸着，全身都是汗水，用力掰开了大黄的犬吻，几股殷红的血瞬间流出，染红了整条裘袍。

众人早已傻眼，只是将桃白白押在地上，等待发落。

管豹倒也不怂，将身上的衣服撕下一块，绑在伤口上，怒视着桃白白。

“是你的喂的畜生吧？”好在他此时并未失去所有理智，眼见得桃白白被揍得浑身是血，这口气要再出下去，怕是要死，跟一个无名无姓的叫花子，也犯不着到这种地步，于是放下一句话来：“小叫花子，畜生死了，你可别死了！”

不死，这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一种冰冷到骨的诅咒。

只有不死，才可以继续欺负，继续折磨。

“公子，我们快去看腿，这杂毛狗有狂犬症。”管豹身边的书童说。

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有老师、学生围了过来。

管豹虽然跋扈，也不敢太过造次。

撂下话后，书童搀扶着管豹，一瘸一拐的去就医了。

泪眼朦胧中望着管豹离去，桃白白用微弱地哭腔嘟囔着：“你杀了我的大黄……你杀了我的大黄……”

管豹回过头来，眼神一厉：“是我杀的，你想怎样？”

桃白白眼睛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知道已经挑逗起管豹的杀心，将心中的怒气强行压下，哭丧道：“你赔我钱！赔我钱！”

“噗！”周围人都笑出声来。

管豹腿已经够疼了，此刻竟也笑出声来，恶狠狠地说：“叫花子！记住，老子叫管豹！你想要钱，那可太好了，过几天来城主府找我，不然老子可不认账了！”

转身便走。

随行者一哄而散。

桃白白隐隐约约听到管豹身边的人奉承着：“管公子，过几天你要去九中宫修行了吧？”

“听说九中宫住的全是神仙……一个个云里雾里……”

“这么说来，管公子不也要成神仙了？”

“好羡慕。”

“你们不知道吧，那个地方光赶路都得半年，这一去天高路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管豹被簇拥在当中，哈哈一笑，得意极了：“哪里哪里，我也就只是起点高一点……嘶，疼疼疼，不长眼的东西，你扶慢点！”

声音越来越低。

桃白白默默闭上眼睛，再次昏厥过去。

活着。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