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脱樊笼

正山石压胜，碎月井囚龙。解了玉锁脱身去，既无烦恼也无风。配刀杀将来，踏海击长空。人世间先求富贵，道途中觅得亲朋。呀呀呀，暂借三分饮醉，斩断世间樊笼，却道须弥幻假曾览虚空，莫让妖邪放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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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条摇曳，骤雨纷纷。

林中小庙破败又寂寥，沉浸在夜色的雨幕中不得脱身。

四下无人，但是小庙里却有个映着篝火的人。

“长铗归来兮，食无鱼。”

莹莹篝火旁，麻衣少年弹剑作歌，他的眼神安稳，不似庙内的氛围阴暗冷彻。

作为乐器的长剑横于膝上，右手托腮，百无聊赖。那剑藏于木质的鞘中，只是寻常的铁剑，但是在少年指尖轻点之下竟然能让周遭响彻，虫鸣雨落尽皆无声。

“长铗归来兮，出无车。”

雨落寂寥时兀自作歌，可惜无酒，否则也算是美事一桩。

“嘿，来了。”

雨幕纷纷繁繁，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响仍是惊动了庙里的少年，他也不抬头，似是早已知晓有人会来，或者说他一直寂寥作歌所等待的，就是此时的来人。

与野林破庙完全不搭的奢华马车将将停住，顶着蓑笠的马夫就已经跳下车，高举油伞，安放脚凳，静候车内的主人。

“迅哥儿，久等了。”

素纱遮面，广袖红裙，马车上下来的是个瑶池仙女似的姐姐，她蹙着眉愁了一眼天色和雨幕，青葱的玉指提裙，翩跹踱步进了破败的小庙。

“莫道晚来秋，秋意何所至。霜华将来晚，此夜正当时。”

“江大小姐，你也不必亲自来。规矩岚叔都清楚，雨夜路滑，可得多加小心。”

挑花似地收剑入鞘，唤做迅哥儿的少年起身迎接金主。他打量了一番眼前举伞的铁塔似的马夫，随后将自己的剑别在腰后，空下双手前展，示意自己全无威胁。

“秋风秋雨可愁煞了人，迅哥儿最近声名响亮，我来见一见，自是应当的事。”

“那可真真的是极好的，毕竟时事艰难，人情难做。”

俏佳人神色轻巧柔软，音色香糯，仅仅是闲谈，也像是温存时的软语，催人心肝。可惜少年人是个铁石一样的心肠，看上去并不理会这番亲身拉拢的情谊。

“可惜我要的价高，可不能拿人情折算。”

“那自然是了，鸠兹会做的就是诚信生意。人情算是人情，生意只论生意。”

敛袖行礼，江大小姐语调依旧轻柔。她悄悄对身旁的马夫使了个眼色，便取过对方递来的锦囊，亲自递到少年面前。手掌如玉，哪怕月色微明也能瞧见隐隐光泽，只是相比于美妙纤细的玉手，少年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那个红绸的锦囊上。

“大小姐言语倒是贴心。”

殷勤接过锦囊，少年仔细检查了一下其中的两锭银子，看他这焦急模样，大概还是觉得银钱最贴心。

“钱货两讫。”

查完银子成色，少年便从怀里掏出一块褐色的骨头。那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尾椎，其骨相晶莹剔透，哪怕夜雨连绵，也仍旧有光彩莹莹。相比于江大小姐骨相完美的手掌，感觉上的玉质微光，这块骨头才是真切地散发出了异彩微光。

“岚叔。”

默不作声的马夫右手仍高举油伞，左手只是作势虚握，少年手中的尾椎就骤然凭空窜动，只一瞬间便落入马夫左手中。这番手段已经说明了这位马夫的斤两，他决计不是一位普通的马夫，少年当然清楚，这就是鸠兹会纵横两淮的底气。

罡境巅峰的江府管家，卓青岚。

“三十年余，乌梢蛇，真货。”

磨砂的声音缓缓顿挫，褐色如玉的尾椎在岚叔掌中只是转了一圈，他便已然知晓了真假。

只是看了看自家小姐的惊诧眼神，扮做马夫的岚叔又不急不缓地补了两句。

“半日前，入道了。”

“看来我还是怠慢迅哥儿了，除此妖蛇不过半日，我来设宴，请到琼华楼歇息，莫要落下什么伤病隐患。”

“江大小姐何至于此？”

面对美人姐姐的关心和暗藏的计较，麻衣少年只是摇了摇头，香风软语似乎都不能动摇他的心智。他虽然早就打算了要加入鸠兹会，但是他是为了谋求财货，可不是为了美人和恩义。不拿些现实的好处，他可不会轻易掺和进鸠兹会的事情。

这位大小姐还是过于年轻了，估计只看了些话本上的英雄故事，想要生搬硬套可套不来英雄。鸠兹会老会首遇袭重伤，两淮人尽知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定鸠兹会的悬赏来作为进身之资。

但是买卖要卖一个好价钱，当然就不能轻易定价。想来大小姐不懂，那位岚叔一定是懂的，所以少年对于大小姐的拉拢完全没有什么想法。这位大小姐人美是美的，但是很可惜没有显露出“财富”的美感。

“鸠兹会悬赏花红，要蛇妖椎骨。我既然接了，自然钱货两讫。二十两银子到手，再施我恩义，我可没余钱给你结清。”

“哪里是施舍什么恩义呢？”

似乎是超出了预料，眉目顾盼，江大小姐的态度似乎越发恳切了起来。她似乎是觉得自己话没说到位，急于解释。

但是未曾想，对面的麻衣少年脸色骤然冷峻，变故横生。

寒芒劲射，剑页如屏。

数朵剑花开合，藏在夜色雨幕之中的暗器尽数被击落，麻衣少年撇了一眼已然撤身护住江会首的马夫岚叔，便朝着迷蒙的雨雾中厉声喝问道。

“暗箭伤人？是哪个鳖孙？”

理所当然没有回应，但是麻衣少年的喝问也并非指望对方回应，浩然真气随着声波回荡，只是片刻，他便确定了对方位置。

“气境巅峰，剑术小宗师。”

瞅见麻衣少年随剑光三两步化影而去，马夫岚叔依旧不急不缓地给出了自己的点评。

略一愣神，江大小姐很快就反应过来，眉目间异彩连连，却又是开始有些苦恼。父亲重伤昏迷，她勉力支撑至此，总算是发现了一位奇人异事。按照那些少年英雄的话本的故事来拉拢着，却硬是处处碰壁。

饶是她性格温婉，也不免有些心焦。

她并未怀疑自家长辈的评价。刚才那一手剑开如屏，不急不缓的剑术已经给了她充足的信任理由。可是这少年愣是琢磨半天，油盐不进。心绪乱了，她也只能怯生生地看向身旁护卫着自己的岚叔，想出了个令人乍舌的混招。

“岚叔，你说鸠兹会若是此时比武招婿……”

“哪有人这么拉拢的？”

只是一眼，岚叔似乎已经懂了自家小姐的想法，但他只是摆摆手，说出了他的看法。

“莫说两淮，便是武周四十洲郡，能在弱冠之龄前到此水准的，也不过一掌之数。更何况，孤身斩杀入道蛇妖。这就不是小姐所看话本里那种少不更事的所谓英雄，莫心急那没来由的事。”

“就算小姐一股脑贴上去，小姐留不住他，鸠兹会也留不住的。”

“岚叔……”

戳中心事，大小姐倒是有些脸红，她只是一时心急了些，话本里不都说是少年英雄爱慕美人嘛，她又岂能真做那种不要脸的轻浮决断。

幸好身旁的岚叔和她自小感情深厚，也没有笑话她，否则她也是不知如何自处了。

“其实，真想拉拢此人，这事反倒好办。”

只是一时之间，大小姐不太能理解自家这位长辈的想法，但是多年来的亲近和信任还是让她暂时放下心中的烦恼，等着岚叔给出的决策。

“嘿，真沉。”

提着两具身着夜行衣的尸身，往马车车架上一扔，麻衣少年拍了拍手。

“辛苦迅哥儿了，这两人应该是为了我家小姐而来。一人五十两，这是长顺银庄的本票，六百两。”

“杀人真是个好买卖，跑个腿的功夫比我这两天赚得都多。不过岚叔，你这多出来的是什么意思呀？”

看着岚叔递来的银票，麻衣少年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推辞，顺势收入怀中，然后才‘好奇’地问道。

“算是定金，鸠兹会有要事要劳烦迅哥儿。”

没有故弄玄虚，岚叔相当直接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本会老会首近日被奸人暗算，一直昏迷不醒。据老会首的伤势推断，出手之人起码是气境巅峰。虽然本会也有两名气境以上的武师，但是老会首和小姐身边都不能缺了人。”

“岚叔你应该不算其中吧，你可不仅仅是气境以上啊。”

麻衣少年点了点头，毫无意外的表情，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大概，但是总还是要从这位岚叔口中确认一番。

“在下确实已经步入罡劲，但是老会长身上的伤势并非寻常武师造成，伤口上一直有妖气萦绕，所以本会才会急出悬赏蛇妖椎骨。”

“一方面是打算看看有没有青年才俊能解此燃眉之急，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帮手。”

“那我可算是多此一举了。”

麻衣少年迅哥儿故作叹息，就差没有捶胸顿足，以示自己的后悔之意了。

“迅哥儿莫开玩笑，在下保证，只要迅哥儿能除掉幕后之人，鸠兹会必定有重谢。”

“我这区区气境小武师……”

“一千两。”

“成交。”

“定金不算在内吧。”

话音刚落，麻衣少年殷勤地握住了岚叔的手，算是应承了此番交易，但是随即他又担忧地补了一句。

“鸠兹会是两淮的大帮会，可不会在银钱上吝啬。”

大抵是看懂了麻衣少年所看重的关节，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小姐又好气又好笑。聪慧如她，此时哪能不懂，面前这个天资卓绝的少年武师，竟然是个爱财如命的痴人。

刚才主动动手帮自己解决刺客，正是向他们隐晦地递出了投名状。

“那大小姐请慢走，等事成，我自然会去琼华楼拜访。”

“迅哥儿好狠的心肠，哪有这般急着赶人走的？”

然而不等江大小姐撒娇两声，岚叔就已经扶住她的香肩，将她强行送上了马车。

“岚叔？”

“敌暗我明，我们不多牵扯，迅哥儿自然更好做事。”江湖经验丰富的岚叔当然明白麻衣少年赶人的意思，他把车架上的两具尸身挪了挪，随即就赶着那架豪华马车折返，不再多逗留。

“迅哥儿，我会稍晚一些赶到。”

而麻衣少年眺望着雨幕之中远去的马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在心中念叨。

“摇光。”

鎏金长卷凭空展现，数行银钩铁画的文字跃然纸上，然而却并未在外界显露出什么光彩，这种异象只展露在少年的眼眸之中。

“姓名:周然（迅哥儿）”

“境界:气境巅峰（可进阶），筑基中期（可进阶）”

“技能:分光掠影剑（宗师），呼风唤雨（中级），撒豆成兵（初级）”

“氪金点:200”

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现在还略显寒酸的面板，真名为周然却化名迅哥儿的少年怅然叹息，不过随即他便将自己刚到手的六百两银票充入自己这个名为“摇光”的简陋系统中。

“氪金点:6200”

“金银才能充值，兑换比例还是一比十，你怕不是个企鹅的系统吧，想钱想疯了？”

照例没什么回应，周然也只能看着自己眼中那个逼格满满却毫无灵性的系统摇头。自从他穿进这个既有武道又有神仙的世界，这个系统就已经跟着他一起降生了。

只是年少身无分文，一直看着一点儿没有的氪金点望而兴叹。后来与此世生身父母失散，虽然两世为人的他不至于被饿死，但是只会一手剑术的他也没法日进斗金。

五年坎坎坷坷斩妖除魔，靠精怪材料攒了一些钱财，结果发现氪金系统相当残忍，只收金银不算，比例还极其恶劣。

仅仅将此世家传剑术分光掠影剑从中期到宗师以及气境中期到巅峰就花费了他五年攒下的积蓄，原本一万余的氪金点就只剩了两百打底。

“幸好哥们天纵奇才。”

虽然周然的根骨不算绝世，但是两世为人带来的经验和眼界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相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他在理解武道功法和剑术技巧上有着令人艳羡的领先。

而法术修为更是他在斩妖除魔的过程中巧合寻到的仙缘，凭借自己的努力，也有了一些成就。

“只要这一单做完，起码罡劲是稳了。”

此世武道自筋骨始，共分五境。熬炼筋骨，打磨真气，转气为罡，破罡自渡，渡达彼岸，根据此世武道的这五个流程，划分的境界也被称为骨境、气境、罡境、苦海境和彼岸境。

据周然所知，哪怕是再天才的人，弱冠之年也只能抵达罡境的门槛。因为罡境之后的武道便是无边的苦海磨砺，身心尚未成熟的少年是没法渡过这充斥着痛苦与折磨的苦海的。

不过罡境应该也足够了，自打他开始斩妖除魔，此世妖魔精怪层出不穷，但是大多都是刚入道修行不久的小妖，神话传说之中的那些化形妖邪是一个都没有见过。他气境中期时就已经能够横行山野，但想要跨州去寻找家人，罡境就是周然给自己定的底线。

诚然他直至如今，仍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认同感，系统更是加剧了这一点，但是生身养育之恩不得不报。不确认此世父母是否安在，他是真的身不得处，心不得安。

“摇光，开启小地图。”

关了属性界面，周然开启了自己这个憨系统最有价值的功能。密密麻麻的信号点在周然眼前闪动，各种颜色代表了不同的信息。

红色，代表高危，敌意。

蓝色，代表密藏，机缘。

绿色，代表友善，队友。

灰色……代表死亡NPC。

两个绿色光点带着两个灰色光点已经接近离开周然小地图的显示范围，周围只有一些微弱的蓝点和红点。

按照他自己之前摸索的经验，小地图具体范围是以他本人为圆心，半径一百米的正圆。而微弱的蓝点和红点则是周围的珍惜矿藏草药和小精怪，实力越强，信号的光芒就会越大越亮。

之前的岚叔是他在小地图显示里见过最亮最大的，显然不只是刚刚步入罡境，应该已经摸到苦海的边了。

不过再厉害的武师也不会分身术，对方所说要保护鸠兹会老会首和江大小姐的说辞也并非空穴来风。

“幕后之人应该还没发现我的身份，那么他们想要彻底铲除鸠兹会，必定是要调动老会首或者江小姐身边的守备。”

“岚叔是个老江湖，而且实力很强，也懂得取舍。哪怕我同意和他合作，他都没有放松对江小姐的保护。那么幕后之人的首要目标一定是重伤昏迷的老会首。”

“那么他们会用什么作为突破口呢？”

“蛇妖椎骨么？只要岚叔回到城里，对方必然能够得到消息。出来尾随岚叔的是两个气境中期，打的算盘应该是除掉接悬赏的人。”

“按照岚叔的行事风格，对方只要一个拼死缠住，另一个杀掉接悬赏的人或者毁掉蛇妖椎骨，岚叔为了保护江大小姐应该不会主动出手救援。毕竟岚叔没有我这种天眼一样的小地图，肯定会采取保守策略。”

“只是幕后之人没想到我给岚叔他们的是入道的蛇妖椎骨，也就没想到我的实力远超刺客。”

“但是肯定有人守在城里查探消息，岚叔他们那辆马车那么大的目标也做不了什么隐藏。那么对方肯定会知晓大致情况，起码会往岚叔的旧友猜测。”

“这样的话，在对方的情报里，我就只剩下隐藏身份的优势，隐藏实力的优势就不大了。”

“对方的优势呢？幕后之人肯定非常清楚鸠兹会的情况或者和老会首熟悉，所以才能一击重创老会首。但是没有到罡境，否则就不是重创而是直接除掉了。而且对方可以轻松掌控岚叔和江大小姐行踪目的，针对性派出人来毁药引，证明在鸠兹会内有势力。这举动代表只要老会首不醒，江大小姐斗不过。”

“所以，是内乱。”

“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